第114章(第2/3頁)
少女姓劉,叫鳳姐。因為她那瘸了一條腿的爹爹叫劉良,也有人按照當地風俗,叫她“劉良女”。家裏還有一個在外頭鬼混,很久不曾歸家的哥哥。至於劉鳳姐的娘親,在生下劉鳳姐的時候,就去世了。
家裏無人撐腰,她生來又是個美人坯子,開門做生意,總有些惡心人說些惡心話,因此劉鳳姐便養成了一副潑辣的性子,哪個鳥人膽敢討她便宜,劉鳳姐就敢抄起菜刀回應。
說起這些往事,劉鳳姐的口吻很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生來就遇著這些破事,有什麽辦法?朝前看便是。”
劉鳳姐扭頭看朱厚照:“你呢?你爹娘都還好罷?”
朱厚照道:“都好,我爹是一個秀才,我娘性子和氣,家中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對了,我的生辰是弘治四年九月……”
不等他朱厚照完,劉鳳姐端起碗就走,惱火道:“誰要知道你生辰八字啊!”
看著她的背影,朱厚照大笑起來。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長長久久在宣府住下來,可夜裏錦衣衛暗中送來的奏本一到,他便從這幻想中清醒。
他留在宣府的日子已經很久了,爹爹來信催他回去。
放下信箋,朱厚照望著煤油燈發呆。
回去是要回去的,可是……他想帶一個人回去。
對燈獨坐,朱厚照越想越煩心,索性起身推開窗,讓夜風進來。
漆黑的夜色裏,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飛舞,明滅如星。
夜深人靜,忙碌了一整日的劉鳳姐將門栓上,打了水梳洗。
才散了頭發,忽然聽見有人叩門。這裏民風粗獷,一般人叫門,都是用手掌砰砰砰地敲門,這樣斯斯文文叩門的,劉鳳姐只認得一個,她擡起頭,瞧見銅鏡裏兩眼含笑的自己,微微一怔,為何聽到叩門聲,她臉上就有笑意呢?
真煩人。
門外那個煩人的聲音響起:“鳳姐,你睡了不曾。”
劉鳳姐慢吞吞的去開門:“大半夜不睡覺,作甚?”
“邀你看流螢。”
朱厚照左手右手分別提了一個布袋,等劉鳳姐出來,他便將布袋松開。
一刹那間,屏疑神火照,簾似夜珠明,漫天流螢,美得驚心動魄。
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看著螢火蟲漸漸飛遠,像飄在夜空中的銀河。
許久許久,天地間重歸寂靜。
“這螢火蟲哪兒來的?”劉鳳姐問。
“我親手抓的。”朱厚照拉起衣袖,向她撒嬌,“為了抓螢火蟲,我給蚊子做了一頓好飯呢!”
“癢不癢?”
“有點。”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見屋裏劉良喊話:“閨女,是誰啊?”
劉鳳姐頓了一下,才回道:“是鄰家女小彩,之前東西落在咱們這兒了。”
“那趕緊找給人家,這麽晚了。”
“知道啦。”
劉鳳姐與朱厚照對視一眼,無聲無息的笑起來。
朱厚照把聲音壓得低低的:“那……我走了。”
“等一等。”
劉鳳姐轉身進屋,很快,拿出了一盒藥膏。
“回去拿這個抹一抹。”
朱厚照回屋後,抱著那藥膏睡了一夜。
臨行那一日,朱厚照一如往常點了一碗羊雜粉。
人很多,劉鳳姐在灶台、桌子、櫃台之間穿梭,像只小蝴蝶。
吃完羊雜粉,朱厚照卻久久未動。
等到吃早膳的人一個一個散去,劉鳳姐在他對面坐下,倒了杯水喝:“怎麽?今天不用去做訓練麽?”
她一直以為他是一個叫朱壽低階武官。
朱厚照撫了撫她肩上的一絲落發,道“鳳姐,我要回家去了。”
劉鳳姐手中的粗陶杯懸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放下。
“幾時走?”
“明日。”
她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祝君一路順風。”
說著,劉鳳姐起身就要走,然而朱厚照卻拉住她的衣袖。
“我……待我稟明爹娘,你可願隨我一起回家去?”
劉鳳姐回頭看他,眸色復雜。說實話,以她家裏的條件,要嫁一個武官,實在是高攀了。
“我不做妾的。”
朱厚照很認真地同她說:“是朱壽唯一的夫人。”
“你說話作數麽?”劉鳳姐輕聲問。
朱厚照沉默了下來。
劉鳳姐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笑了一笑,轉身離去。
第二天清晨,朱厚照常常坐的那個位置空了下來。
劉鳳姐望著空蕩蕩的椅子,只覺自己的心裏也空了一塊。
忙碌了一整日,到傍晚,有一個面熟的武官進門,交給了劉鳳姐一個木匣。
“這是小爺留給姑娘的,他說,此去若能說服爹娘,他日便以此為信物來接。”
夜深人靜,劉鳳姐坐在屋前,仰觀天上的星星。
這麽多顆星,到底哪一顆是牽牛星,哪一顆是織女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