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朱厚照私底下向爹爹講了他的發現, 得到了一盤板栗酥作為獎勵。

“有些話心知即可,無需明言。”朱祐樘教導道。

朱厚照有些不解,吃完一個鹹味板栗酥, 拍拍衣襟上掉落的酥渣, 問道:“可是, 若不給明令, 這些臣子若是打馬虎眼呢?”

“你下了詔書,臣子便當真一心一意的遵守麽?”朱祐樘反問他。

答案顯然易見,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一定會有些人不樂意,要麽搬出祖訓舊例,要麽說上一堆孔聖人的大道理, 以行勸誡之舉。

想到這裏, 朱厚照撇了撇嘴。

朱祐樘原本想揉一揉他的小腦袋,手擡起, 卻最終落在他肩膀上。

“慢慢來, 不著急。”

左右還有的是時間。

二月, 朱祐樘出宮去祭皇陵, 他同笑笑商量說:“這回帶壽兒一起去。”

張羨齡自然是答應的,只是叮囑他們父子倆在途中要注意一些。

“尤其是樘哥哥,小吊梨湯在途中作下午茶吃。”

年初有些倒春寒,朱祐樘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張羨齡請太醫、女醫都看過,只說要好好調理, 緩去病根。

食療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張羨齡便搜羅了一些潤肺止咳的食物,變著花樣做給他吃。這一項吃得較多的, 是小吊梨湯。

進貢的上好雪梨洗凈改刀成塊,與銀耳、冰糖同煮,再撒上一把枸杞,幾粒話梅,吊在小火爐上慢慢的熬。等熬上一個時辰,握著厚紗布揭開蓋一瞧,顏色清如茶,便可以食用。

因為放了冰糖,所以可以當做甜品吃,朱祐樘倒也能接受。

“知道的。”朱祐樘喚她,“笑笑,你過來瞧。”

張羨齡走過去一看,是好幾套長畫,最上面一卷是天壽山周圍地區的堪輿圖。

自永樂年間遷都以來,大明的皇陵便落在了天壽山周圍,譬如說英廟老爺的裕陵,憲廟老爺的茂陵。

張羨齡見一幅圖上用朱筆畫了幾個圈,她蹙眉問:“這是?”

朱祐樘道:“這些都是圈出的適宜建陵的吉地,你看哪裏好?”

“我看哪裏都不好。”張羨齡沉著臉道,“樘哥哥如今春秋鼎盛,哪裏需要考慮建陵之事?”

在身後事上,古今觀念有別。有些朝代,皇帝一登基便會考慮建帝陵,並不覺得不吉利。

不過本朝之制卻略有不同,像是英廟老爺、憲廟老爺生前並未擇定帝陵,而是在駕崩之後,由繼任皇帝擇定吉地並建設帝陵。因此張羨齡聽了這話,便覺得有些不舒服。

朱祐樘見笑笑不高興,轉念一想,便也明白過來,她這是擔心兆頭不好。

他有些驚奇,又有些好笑,起身繞到張羨齡身前:“你不是一向不信這些麽?”

張羨齡瞪他:“我素日是不信的,可因為與你有關,所以……”

她擡眼,瞧見朱祐樘微微揚起的嘴角,不知怎的有些惱怒:“所以再別說這話。”

“好。”朱祐樘舉手告饒,一本正經道:“謹遵中宮娘娘懿旨。”

張羨齡撇過頭,偷偷地笑。

謁陵的前夜,下了一晚上的雨,行在宮外田野之中,可以聞見雨後草木的清冽氣息。

壽兒性子活潑,坐了一刻鐘的轎子,就出來騎馬。

朱厚照原本就被他吵得不安生,看他如今很有幾分皇太子的儀表,便準他去騎馬,自己則坐在轎中閉目養神。

行到半途,忽然聽見朱厚照歡呼地聲音:“好大一片草原!”

下轎一看,天高雲淡,草甸連片,遠遠地可以看見一大群馬,風景開闊。

“這是什麽地方?”朱祐樘問。

李廣忙回話道:“此處應是兵戶牧馬草場。”

朱厚照騎在馬上,歡快地喊:“爹爹,我能在這裏跑兩圈馬麽?”

朱祐樘頷首,吩咐隨架之人停下來歇息片刻。

從紫禁城到天壽山很有些距離,之前中途也多半會停下來歇息一次,在這牧馬草場停下休整,恰好是時候。隨行侍衛、內侍喝水的喝水,歇息的歇息。當然,負責警戒的錦衣衛是沒得休息的。

他自己也騎了一匹馬,與壽兒並駕齊驅跑了兩圈。

要啟程的時候,朱厚照有些戀戀不舍,他回頭與爹爹說:“要是娘也在就好了,她曾說過想去看看草原,這裏也算得上是一個小草原了。”

朱祐樘靜默不語,回首看了一眼綠草地,熏風將他的龍袍一角吹得翩躚。

的確是一個好地方,他心想。

謁陵後不久,就是張羨齡的生辰。

自打過了三十歲,張羨齡過生辰時還要回想一下,才想清楚自己今年幾歲。說起來也奇怪,進宮以來,她對於自己歲數的增長更加不敏感了,好似時光一直未變,永遠停留在二十出頭的夏天。

中宮千秋節,命婦進宮朝賀,宮裏照例要賜宴。張羨齡有些懶得想菜單,索性弄了個自助餐會,趁著春光瀲灩,在宮後苑命宮人內侍擺宴,一字長桌擺開,熱菜、涼菜、甜點……應有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