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2頁)

“笑笑。”他說,“你是因為我才進宮來的,倘若你不痛快,我會以為是我的過錯。”

張羨齡側首,正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瞳孔裏,全是她的身影。

張羨齡緩緩伏在他膝上,小聲道:“是真的沒什麽,你看我不是好吃好睡的麽?”

因要就寢,她早洗盡鉛華,卸下朱釵,滿頭青絲紛紛揚揚,落在朱祐樘的白色寢衣上。

朱祐樘心裏一柔,輕撫著她的長發:“那你可有什麽想玩的?我陪你玩。”

張羨齡笑道:“想玩的……宮裏都玩過了,我倒想出宮轉轉。”

她又補了一句:“算了,要不等冬天落雪,咱們去西苑太液池溜冰?”

西苑太液池在隆冬時候會給凍得結結實實的,可以在上頭溜冰。這個時候早已經時興溜冰了,被稱作冰嬉。有專門的溜冰鞋可以穿,還有一種特制的拖車,能載著人在冰面上奔馳,跟馴鹿拉雪橇一樣。

朱祐樘思量片刻,頷首道:“好。”

張羨齡原以為他說的“好”,是指的去西苑溜冰,誰知到了臘月,朱祐樘忽然用略微興奮的語氣同她講:“笑笑,我們明日偷偷出宮去。”

“什麽?”張羨齡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朱祐樘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可是……可是不用上朝麽?”張羨齡疑惑道。

朱祐樘面不改色心不跳:“朕偶感風寒,龍體抱恙,這兩日上不了朝,需靜養。”

“可是……像我這樣的女子,不好在路上走的罷?”張羨齡喃喃道。

她的印象裏,尋常富戶家的女子多半是不會隨意逛大街的,除非是上了年紀。像張羨齡這樣二十來歲在街上亂晃的貴夫人,走到那裏都惹人注目,指不定就會給人認出來。

要不然,打扮成貧苦人家的小姑娘?張羨齡想了想,也覺得不妥,這麽多年宮裏錦衣玉食養著,她如今就和“面黃肌瘦”這幾個字不沾邊!

這該怎麽出宮,才能玩得肆意呢?

“小事而已。”朱祐樘道。

張羨齡不料,他竟然特地為自己準備了一身男裝,道袍、網巾、大帽、皮靴……應有盡有。

“你扮作書生即可,咱們同窗出遊,定無人會起疑。”

張羨齡望著那一整套行頭,目瞪口呆。

“你換上試試。”

朱祐樘說著,親手替她穿戴。

張羨齡立在原地,任由他擺弄。

狄髻換作網巾,襖裙換作道袍,穿戴完畢,朱祐樘捧來一面水銀鏡,玩笑道:“賢弟真是風度翩翩,世無其二。”

倒不是他情人眼裏出西施,張羨齡身量本來就高,也不是嬌媚的樣貌,因此身穿男裝也不顯得突兀。

張羨齡左照右照,拿起一根眉筆將自己眉毛畫得更粗一些,少年感立刻便出來了。

她轉過身,作高貴冷艷狀:“這位兄台,為何這般打量我?難道小生有什麽不妥。”

朱祐樘強壓著笑意,捏一捏她的耳垂:“好好的一個兒郎,為何耳上有環痕?”

張羨齡噗嗤一笑,這對白她依稀聽過,好像是黃梅戲裏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橋段,索性道:“那是因為廟會年年由扮觀音。”

朱祐樘聽了,有些疑惑,他從未出過宮,沒看過廟會,更沒看過廟會上的觀音,因此好奇道:“扮觀音?宮外難道是由男子扮觀音的?”

“有些地方是。”張羨齡道,“那唱戲的時候,還有男子反串女子呢。”

“你曾經見過麽?”

“記不得了,但我聽過這一段戲,梁山伯與祝英台。”

梁祝二人朱祐樘自然是聽過的,但是梁祝的戲他是沒聽過的,想到笑笑剛才的回答幾乎是唱出來的,他便問:“那你方才的回答,也是從戲裏聽來的?”

“是。”

張羨齡興致很高:“我唱給你聽。”

她一人分作兩角,將這一段戲唱給他聽。

“英台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痕”

“耳環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雲,村裏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梁兄啊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我從此不敢看觀音。”①

聽完,朱祐樘越想越覺這段戲好:“我從此不敢看觀音。這詞倒寫得很有意思。倒是可以叫阿醜他們試著演一演,想來老娘娘們也喜歡看。”

好是好,只可惜張羨齡就記得這兩句。

張羨齡心想,或許她可以去找永康公主,讓她幫忙寫一個全本出來。不曉得明天出宮會不會經過公主府。

還是算了,驚動的人越少越好,等下回永康公主進宮再說。

想到明日可以出宮看看,張羨齡就激動地睡不著覺。

她穿來大明這麽些年,對於宮外世界的認知,只有原主留下的記憶。

不知今時今日的京城,是何等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