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2頁)

金淑點點頭:“確實得回去,你和小爺我如今是一點不擔心了,只是鶴哥兒還沒成婚,延哥兒還小,我得回去照看著。”

她低垂著眼眸,慢慢轉起手腕上的翡翠鐲,忽然道:“大姐兒啊,娘想求你一件事。”

“怎麽了?”

金淑有些難為情,輕聲道:“你湯姨娘膝下無一兒半女,又是妾室,若按常理,連牌位都進不了家祠,沒有香火供奉。倘若……倘若能給她追封個名頭,就是一個七品孺人也好,至少到了陰司裏,也不會受小鬼們刁難。”

張羨齡聞言一愣。

金淑連忙補充道:“當然,要是太過為難就算了。”

“那倒不是。”張羨齡見無外人,便道,“我以為,娘親很討厭湯姨娘呢。畢竟,當年若是沒有湯姨娘,您與父親也不至於生出這樣大的嫌隙。”

金淑輕輕搖了搖頭,鬢邊釵環悉悉邃邃的響。

“沒有湯姨娘,也會趙姨娘,李姨娘,根子不在她身上。”

說句心裏話,當年湯姨娘初進門的時候,金淑恨之欲死,心想要不是這個賤人,張巒怎麽會背棄山盟海誓。

她曾經也尋過一個由頭,狠狠的罰了湯姨娘一回,讓她在庭外跪了一整夜。

張巒從庭前過去,看都沒看跪著的湯姨娘一眼,徑直回了書房。

反倒是金淑內心有些焦躁不安,臥在榻上輾轉反側,很久都未能入眠。

第二日清晨,湯姨娘罰跪完,人也病倒了,燒得很厲害。

金淑過意不去,請了大夫,給湯姨娘看病。大夫診脈的時候,湯姨娘仍是迷迷糊糊的,邊哭邊喊娘。

這使得金淑越發自責,覺得自己過分了。說到底,湯姨娘也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被家人賣了的女孩子。

湯姨娘昏迷了整整一日,金淑就陪了整整一日,倒是張巒一直沒見人影。

過了幾日,湯姨娘身子好了一些,在金淑面前是十二分的恭敬,甚至有些畏懼。

金淑尋了機會,試探著同張巒提起:“之所以要湯姨娘罰跪,是因為她失手砸碎了我一根玉鐲。哎,說起來也是我的不是,畢竟人比玉鐲重要,所幸她如今大好了,不然我非得日日給她燒香才能心安。”

張巒敷衍的應了一聲,將手中的書翻了一頁:“你是妻,她是妾,立規矩是應當的。”

他這話說出來,金淑覺得自己應當安心,可是她越想越覺得茫然。前些天張巒高興起來,也曾執著湯姨娘的手,教她寫字。那時的情意綿綿,難道是假的麽?還是說從頭到尾,在他眼裏,湯姨娘只是一個玩物?

不能再想下去了,金淑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家中無寵妾滅妻之事,這樣就很好。

一年年下來,她生了鶴哥兒,又生了延哥兒。張巒再沒到湯姨娘屋裏歇過幾回。

湯姨娘也從來不爭不搶,金淑需要她幫忙料理些家事,她便幫忙;金淑不提,她就每日為金淑打簾子,安安分分的。

金淑情緒有些低落,擡眸看向女兒:“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說到底,大家都不容易。”

張羨齡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娘放心,我夜裏就同萬歲爺提這事,看能不能為湯姨娘請封。”

夜裏,張羨齡同朱祐樘說了湯姨娘的事,問:“若是追封湯氏為孺人,不知合不合規矩。”

“這倒沒什麽,一個最末等的外命婦頭銜,封了就封了。”朱祐樘道。

追封湯氏為孺人的旨意很快便下來了,像是落盡海裏的一滴水,一點波瀾都沒有。

金淑聽了這道旨意,倒是稍稍心安了些,四月方至,她便收拾行囊出宮。

來的時候,金淑帶了許多東西,一半是給外孫用的,一半是給女兒用的。如今回家去,原以為會輕松一些,誰知張羨齡又給她添了許多東西。

“這是禦馬監演武用的偃月刀,沒開刃,就是舞著好玩,可以帶回去給鶴哥兒玩。這是造辦處讓畫師新出的一套繪本,延哥兒應該喜歡看。父親喜歡品茶,這兩盒是打包好的貢茶,放了幾種茶葉。這些呢,是我看娘在宮裏時吃得較多的幾種點心,可以帶著路上吃。”

金淑笑道:“這麽多東西,我可算是滿載而歸了。”

“左右有馬車放東西呢,何況也不值錢,算是女兒的一點心意。”張羨齡挽著她的胳膊道,“娘這一去,又不知道要幾時才能見面了。”

“都做娘的人了,還跟小女孩似的。”金淑拍了拍她的手,“你啊,要照顧好萬歲爺,照顧好壽兒,但更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知道的。”

金淑叮囑了幾句,坐上馬車。馬車轆轆,漸漸遠了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