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金籠

翌日上午, 顏慕來見母親時,見披香殿眾侍女,皆被屏退得遠遠的, 母親一人獨立廊下,正微仰首, 望著廊下懸著的一溜金籠子, 怔怔出神。

鶯雀清啼聲聲嬌婉, 宛似一首曲調輕暢的暖春小樂,可神思飄恍的母親, 雖雙目注視著鶯雀籠子,卻像什麽也聽不見, 手持著的添食長匙,都快因她長久出神,而將滑落摔地了。

“……娘……”

縱然顏慕怕嚇著母親, 有意緩步輕聲上前,但出神許久的娘親, 還像是被他驚了下,身子微微一顫,原虛虛懸握在手中的長匙, 也從掌心滑落了下來。

顏慕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支長柄添食匙, 難掩擔心地望著母親問:“娘, 你怎麽了?”

“……沒什麽, 只是昨天夜裏沒有睡好, 有點暈神罷了。”

琳瑯隨便說了個理由,從顏慕手中拿過食匙,欲繼續如無事人,為籠中鶯雀添食加水時, 見身前十歲的大男孩,望她的眸光憂色更重,微一遲疑,還是低聲問她道:“……昨夜,他是不是在娘親這裏,他有沒有……欺負娘親?”

雖不否認與晉帝穆驍的父子關系,但顏慕這個孩子,與晉帝之間的關系,一直著實是有些奇怪。這麽久以來,她從沒有聽顏慕稱呼晉帝為“父皇”過,平日裏,顏慕很少提說他的這位“父皇”,在不得不對她提到晉帝時,也僅會用一個“他”字來代替。

……當不得不同她提到晉帝時,顏慕這個孩子,問她最多的,都是晉帝待她如何,有沒有欺負她……這個孩子,望她的眸光,總是含有隱憂,他好像一直擔心她受到晉帝的欺辱,即使這段時日,晉帝待她一直十分寬容溫和,他的擔憂似也從未消散……難道這是因為顏慕這孩子,曾親眼見過,晉帝是如何欺辱她嗎?!

回想昨夜夢境記憶裏,晉帝穆驍,欲殺她而後快的狠厲神情,琳瑯心思幽重,執匙的手,不由愈發攥緊了些。

身邊鶯雀環繞,也有著一雙雙上達聖聽的耳朵和眼睛,琳瑯知道無法直問,遂在簡單答說“沒有”後,借給鳥兒喂食,同顏慕“聊閑話”道:“這些籠子造得真是精致,就像一座一座的小宮殿……”

笑贊了會兒鳥籠的精美後,琳瑯回看了眼自己的披香殿,含笑凝望著她的“兒子”道:“你看娘親,住在你父皇賜居的披香殿裏,像不像你父皇豢養的一只籠中鳥?”

顏慕敏銳感覺到娘親問話,似乎是意有所指。娘親她,是開始懷疑晉帝穆驍的用心,不再像之前那樣,對穆驍幾無戒心了嗎?!

為此心中雀躍時,顏慕也沒忘了保持冷靜,強抑著心中傾訴的沖動,將暫先不能明說的真相,強壓在心裏。晉帝穆驍,不把他這個小孩子放在眼中,幾不對他設防,可對母親,卻是偏執看重極了,真就似如母親所說,將她關在金籠子裏,在籠外布灑下天羅地網的監看耳目,將母親這裏的一切,都看在眼裏。

他不能在這時候,因為向母親泄露舊事,而引起穆驍警覺,從而不能再接近母親。他現在,不僅要“乖”些,還要越“乖”越好,他要留在母親身邊,並離穆驍越來越近,如此,才有利於父親謀事,才能,幫助母親,早日逃離金籠,脫離苦海。

強抑著心中千言萬語,顏慕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只是輕輕地抱住母親,似是答非所問道:“‘願為雙飛鳥,比翼共翺翔’,這是娘親從前很喜歡的一句詩,我也很喜歡詩中意境,從過去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變。”

原想著顏慕與晉帝穆驍的父子關系,十分奇怪,平靜之下,似有波濤暗湧,這對父子,貌不合,心也不和,顏慕對晉帝這“父皇”,不僅似無多少愛,甚還有怨,遂想從這孩子這裏,探知真相。但,不僅此日沒能試問出什麽,之後,琳瑯還眼看著顏慕對待晉帝,態度像是緩和了些,不再似從前,總是冷冰冰的,對晉帝的話,順從了不少,心中更是困惑。

顏慕的這一變化,他的朋友永王,也能察覺得到。對此,永王不會多想,只當他的朋友終於認命了,接受了他皇兄這個後爹,不再蚍蜉撼樹地亂較勁了。

這是好事,他的皇兄是一朝皇帝,跟皇帝犟著,能有什麽好果子吃呢,早點順從些,才早些有好日子過,而,他的朋友能過得順心安逸些,他自然是要為之高興的。這一日,永王為了他的朋友,去找敬妃娘娘,請調一名從前侍奉顧婕妤的宮女,到他殿中伺候。

這是小事,只是,永王殿下素來爽朗不羈,不像是會對身邊宮人,在意到,要特地來找她調換的性子……裴明霜在答允了這件小事後,忍不住好奇問永王,是不是他身邊伺候的宮女,不合他心意?又為何偏偏選中這名,從前侍奉顧琉珠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