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機會

畫案上鋪陳的雪白畫紙, 早在洇透後又被風幹,擠皺如水面縠紋,紙旁原有的各式畫筆、各色顏料, 也都狼藉摔潑在地,原本五彩繽紛的曼妙色彩, 混雜成一地臟汙, 不堪入目。

臟汙延伸的殿內深處, 帳帷靜垂如水,長久的燥湧, 終隨男子興盡、藥效散盡,平息了下來, 穆驍低首輕親了親顧琳瑯肩頭,說話聲氣,仍似之前情濃之時, 噙著淡淡笑意道:

“這暖情藥的效用,確實不錯, 朕只在酒中加了一點,便能得夫人如此熱情相待。夫人今日的聲音,真是動聽, 嬌吟婉轉, 像比之前所有, 加起來還要多, 聽得朕情難自持, 也不知外殿的長樂公,將夫人的嬌吟,聽去多少?他畫筆下的春睡美人,會不會因此, 更加婀娜多姿?”

伏在枕上的女子,眼睫稍動,一滴淚,無聲無息地洇入枕中。穆驍見顧琳瑯如具死屍般,一動不動地埋首枕中,一個字也不說,一壁輕撫著她的肩臂,一壁含笑問她道:“怎麽,生氣了?”

“……不敢同陛下生氣”,女子聲音沙啞,如被鐵石磋磨過,“只是,懇請陛下,不要再有下次……”

“不喜歡嗎?朕倒是很喜歡”,穆驍道,“夫人素日太過矜持,總叫朕難以盡興,今日用了這藥,顯了本性,才讓朕好好舒暢了一回。況且,此事也不止朕一人得趣,夫人自己,其實也享受得很,這會子完事了,夫人就忘了自己之前,是如何纏著朕索歡貪歡嗎?”

“……男女之間,因為彼此有情,水到渠成的歡好,才可稱為‘歡’,若僅因藥物刺激而發生關系,就只是一時的體膚之樂,且行事對象,換誰都行,如此毫無情意,只求解欲,與畜牲何異?”女子沙著聲道,“真正的歡好,藥物刺激不來,唯有真心可促。”

穆驍平靜聽罷顧琳瑯的話,捉握著她的肩頭,令她轉看過來,看著她的雙眸道:“夫人說得有理,就看夫人從前對朕避如蛇蠍時,和近來心裏漸漸有朕後,在榻上的表現,確實頗為不同。”

琳瑯微垂著眼,“……陛下待我以真心,我自以真心相待。”

“極好”,穆驍笑贊著親了親她的唇,又微低嗓音,望著她問,“真不生氣?”

琳瑯忍恨微微搖首,並道:“既有真心,何需用藥相逼,請陛下不要再有下次。”

“好,就依你”,年輕的天子,應聲似是爽快,他摟著她,溫存片刻後,又笑著道了一句,“朕這回也不生氣,但夫人,也不要再有下次了。”

琳瑯原正暗暗浸在仇恨與痛苦中,聽穆驍忽地說了這一句,登時心中一緊。她一時揣不透穆驍此話何意,下意識往最壞的方向想去,暗想難道穆驍發現她有不臣之心,知道她近來婉順侍君,其實是暗與他人合謀,想設法害他性命?!

……不,應不是如此,依穆驍狠戾性情,若真是這般,他此刻豈會容她活著,容她好好地躺在他的龍榻上,早就直接將她活活扼死、一刀將她砍死!!穆驍是大晉朝的皇帝,且性情專橫霸道,以權壓人,怎麽可能對“謀劃弑君”之事“不生氣”,還笑著道“不要再有下次”,聽著像是願給謀劃弑君的罪人,再一次機會似的,怎麽可能如此?!

琳瑯驚疑不定地想著,並擡眸看向穆驍,見他也正看著她,在與她目光相對時,輕捏了捏她的耳垂,語含責備道:“朕為能同夫人一起歡愉些,又用藥又出力,可夫人得了趣時,卻纏抱著朕,喚出了別人的名字。”

……是她在被藥效沖擊地意識迷亂時,幻以為自己是在與昭華歡好,下意識喚出了“昭華”的名字嗎?

琳瑯驚看著穆驍,見他如她所想,眸光微沉道:“昭華,昭華,聽夫人在朕耳邊,一聲聲地喚這兩個字,朕心裏,著實是嫉恨得很啊。”

想到穆驍從前喜愛顧琉珠時,就直接將顧琉珠的丈夫霍翊,親手千刀萬剮,琳瑯迎看著穆驍微沉的眸光,暗暗心駭。

……如果昭華不是長樂公,不是前朝末帝,對大晉朝來說,算不上是個錦上添花的好看擺設,只像霍翊那樣,在民眾中並無美名,對大晉朝堂,沒有半點實際好處,穆驍是不是也會對昭華下手,在他現下,執迷她的這種瘋態下,殺了昭華,甚至是……千刀萬剮……

暗想著的琳瑯,忽地記起自己曾做過的噩夢,心中狠狠一震。她怕自己說錯話,反惹得穆驍對昭華更加嫉恨,暗在心內斟酌該如何應對時,穆驍微冷的神色,又已自行緩和了不少。

他輕撫著她的鬢發,嗓音悠悠道:“不過,這也說明夫人是重情之人,若夫人剛同朕好了些時日,就將多年恩愛的丈夫,立刻忘得一幹二凈,朕倒要擔心,來日有人對夫人暗獻殷勤時,夫人是不是也會將朕,立刻忘拋到九霄雲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