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搏命(第2/3頁)

心中怒火,蘊著焚毀一切的沖動,穆驍打定主意,坐著不動,等著長樂公父子回來撞看這一幕,將一切,都在今日此時,赤|裸|裸地揭開。

他不動,懷中掙紮的女子,漸也不動了。穆驍納罕看去,見顧琳瑯的秋水雙眸,此刻靜如死水,幽深空洞半點情緒也無,心中浮起不安的感覺,審視著她,沉聲問道:“……你在想什麽?”

只見她容色死寂,嗓音也如一潭死水,“我不及陛下臉皮厚,沒有辦法如此面對我的丈夫和孩子。若陛下執意如此,我顧琳瑯無顏見人,只能在他們回來前,咬舌自盡了。”

“你!!”

穆驍被顧琳瑯這一句,氣得一下子說不出來話。他心中怒極恨極,可看顧琳瑯竟真神色決絕,似將赴死,而郭成又在外嗓音愈焦,不斷提醒,終不得不恨恨地松了手,踩著一地流水碎瓷,大步離去。

風雨中,催使顏昀攜子速歸的,是心頭陡生的直覺。他迫切地想要一個答案,可又希望自己的直覺為假,在風雷聲聲中,急行回到棠梨殿時,見妻子正一個人坐在榻邊,形如石雕,動也不動,仿佛被抽幹了生氣與靈魂。

原先陳設正常的錦榻,眼前已是一片淩亂。本該懸掛著的紗帳,纏攪一處,榻上絲被,一半松松披在妻子身上,一半順著榻邊,滑落在地。地上,水流了一地,花樽碎瓷、盆巾花枝等,俱漂浮其上,一片狼藉。

見他歸來,原先怔坐不動的妻子,像是有些茫然地站起身來。輕薄絲被,自她肩頭滑落,愈顯得她病中身姿清瘦,纖腰楚楚,不堪一握。

她眸光縹緲地向他看來,但只一瞬,又微垂眼眸,似需積攢面對他的勇氣和力量,也需尋好理由,向他合理解釋眼前這一切,在靜默片刻後,方擡眸再度向他看來,並低低地道:“我,做了一個噩夢……”

“……但,沒什麽……沒什麽的”,她唇際浮起淡淡的笑意,向他輕笑了笑道,“你回來就好了……”

顏昀大步走上前去,將妻子抱入懷中。妻子依在他的身前,雙臂虛弱無力而又緊緊地摟著他,貼在他頸畔,再一次輕道:“你回來就好了……”

心痛如絞,令顏昀半個字也無法道出,只是感覺喉嚨澀極,腥濃血氣,直往上湧,仿佛一張口,就能即刻嗆出血來。他死死地抿著唇,強壓著唇齒間的血腥氣,一壁抱著柔弱的妻子,一壁目光沉沉地落在淩亂的榻帳上,雙眸幽深,暗無天光。

懂事的顏慕,在同素槿等人一起,將寢殿收拾好後,輕牽了牽琳瑯的手道:“下雨天冷,娘親快上榻歇著吧,好好歇著,身體才能快些好。娘親要快些好起來,娘親好起來,爹爹才高興,阿慕也才高興。”

“好”,琳瑯握著兒子的小手,輕輕地道,“娘親會好起來的。”

悶熱夏季走至尾聲,再過兩三日,禦駕就將啟程回宮時,因病歇養了十數日的長樂公夫人,身體也終於恢復如初。

這一日午後,永王將顏慕邀出玩耍,琳瑯與顏昀午歇了半個時辰,又起來閑敲棋子,對弈了幾局後,宮女雲芷走了進來,向琳瑯屈膝一福道:“婕妤娘娘請夫人至宣華閣,賞看書畫。”

琳瑯垂眸片刻,將拈著的棋子,放在棋盤某處,站起身道:“坐久了人也容易困倦,我過去散散心,棋局且留著,等我回來再下吧。”

顏昀清淡的眸光,自雲芷身上一劃而過,撫摩著指間的墨玉棋子道:“……好,早些回來。”

妻子與宮女的身影,漸漸遠了。顏昀將棋子放回盒中,以欲歇息為由,將侍立著的棠梨殿宮人,皆屏退出去,只留心腹季安在旁伺候,邊向內走去,邊輕聲問道:“肅王那邊,聯系上了嗎?”

似是晉帝為顯恩重穆家,這個夏季,一眾穆姓王爺及家眷,俱蒙天恩,身在太清宮避暑。聯系肅王不難,難的是能完全確保避開晉帝的眼線。這事季安早得授意,但為謹慎行事,在今日方才做成,他壓著聲音,稟報主子道:“將那人名字報出後,肅王那裏,願見主子一面。”

“好”,主子輕輕道了一聲後,禁不住咳了起來。

內殿道道垂簾,隔絕了晚夏燦陽,未燃燈火的深殿暗色中,低咳難止的主子,素衣輕|顫,宛似病鶴落羽,看得人心驚且憂。

季安連忙伸手去扶,卻見主子反手緊攥住他手臂,低聲問他道:“你伴我多年,是看著我無論如何掙紮,最後總是一敗塗地的。你說,我此一生,還能做成一件事嗎?”

季安心酸道:“主子從前事敗,並非因力不能及,只是……只是蒼天不佑……”

“蒼天不佑”,主子低低笑了一聲,眸光幽沉,“也不知此次,上天可否予我些許垂憐……”

主子此番要做的事,九死一生,兇險萬分,季安縱有心寬慰主子,一下子也說不出定然功成的話來。他心情沉重地默默不語,而顏昀,實也不需寬慰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