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二

聖皇寢宮裏, 香爐裏的香霧也遮掩不住滿室的苦澀藥味,病床上的男人已經瘦骨嶙峋,他撕心裂肺的咳嗽, 唇邊溢出鮮血。

屋內早已沒了其他人, 南書禦站在床邊也只是冷眼看著。

半晌,他終於開口,“皇兄, 你還好麽?”

南書宣咳嗽完只覺得肺部都一片熱辣的痛, 他脫力的躺著,長出了口氣,聞言竟然還笑了出來, 只是這笑聲幹澀發啞,他有氣無力的道:“阿禦, 你以為,這些年你在背後做的事,朕真的不知道麽?”

南書禦不以為然,淡淡的道:“知道又如何?不還是把那一碗碗毒藥喝下去了?”

南書宣有些怔松, 沒有反駁,喃喃,“是呀, 我該喝的……”

連他最疼愛的弟弟都恨上他了, 周圍再沒有一個親近的人, 眾叛親離,孤身一人……

這五年的痛苦折磨, 是他該受著的。

南書宣早就想開,現下竟然還輕松的跟他分析道:“現今天下局勢已經穩定,我朝文有林弈, 武有陸影珩,再加上你,太子雖然年幼,但有你們幾個扶持,穩固朝堂不成問題。”

他放心了,他答應過的天下太平,不會再生戰亂。

南書禦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閉了閉眼,掩去眼底的片刻濕潤,再看著他時開口有些澀然,“現在,一切也該結束了,皇兄,你後悔麽?”

後悔麽?……後悔當初野心勃勃,利用玄清麽?

南書宣眸光恍惚,透過眼前的紗帳仿佛看到了數年前閣樓上與那人遙遙相望的一眼。

十年光陰,若他當初選擇做個逍遙散王,是不是現在正和玄清煮茶論經?

“若有來世……若有來世……”南書宣喃喃著緩緩閉上了眼。

南書禦怔了怔,伸手確認了片刻,只覺得心裏一松,後又變得空落落的。

他擡手抹掉了眼角一滴淚,緩步走出寢宮,淡淡的道:“聖皇駕崩了。”

……

聖皇駕崩,新皇登基。

夜色中,一身冰寒的陸影珩望著院子中的梅花枯枝,一口一口喝著酒。寒風吹來,帶起膝蓋一陣錐心的痛。

消息很快傳了出去。

已經成為家主的月悄然俏麗的面容更添了幾分沉穩,聞言愣了片刻,隨即撫掌而嘆,“這萬壽節過得好,我這幅字沒白寫,原本還想讓人送去給他祝壽。現在看來,用不著了。”

她輕飄飄丟了手裏的毛筆,那張紙上赫然寫著“早登極樂”……

這個夜晚,睡不著的人還很多,不管是夜色中撫琴的巫柒崇,還是在禪房下棋的阿摩羅;甚至北疆完顏家,他們竟是誰也沒想著趁亂去攻打南朝。

這些年來,他們都為了那人天下和睦的願望而活著,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麽熬過這漫漫長夜。

……

陽光照射下,青禪寺一聲聲蕩滌心靈佛鐘聲回蕩在山林間,古樸雄偉的寺宇在山巔仿佛發光。

玄遠後來又收了兩個徒弟,都極有佛學天賦,賜名無難和無蹤。他每日都要在玄清的衣冠冢前端坐半個時辰,將這一日發生的事都細細講給他聽。

無心看的眼眶微紅,他知道師父是在想念師叔。

他也想師叔了……

這日,無心陪著玄遠正在料理菜園。

一個小沙彌跑了進來,“主持師父,外面來了一個和尚,說要來還玄清方丈一樣東西。”

玄遠愣了愣,只以為當初玄清落在外人手裏的,急忙道:“請他進來。”

他放下鋤頭,洗凈手稍作整理後,那人也被帶了進來。

來人戴著鬥笠,一身青灰粗布僧袍有些舊了,身後跟著的小和尚倒是穿著嶄新僧袍。

玄遠還未開口,來人已經摘下頭上的鬥笠,眉目含笑,“阿彌陀佛,玄遠師兄安好?”

“空影師弟?”玄遠一時間有些恍惚,來人竟是空影,他的臉上都是風霜留下的痕跡,大概常年漂泊,皮膚都是麥色。

空影微微合掌,“是我,彈指間歲月催人老,沒想到玄遠師兄還能記得我。”

他即便穿著樸素甚至有些破舊,但周身高僧淡泊氣質一覽無遺。

玄遠心中刺疼了一瞬,他師弟若是還活著,大概也是這般模樣……

玄遠斂了斂心神,有些關心,“空影師弟所說,來還師弟什麽東西?”

空影也不遮掩,淡然道:“貧僧來還玄清師弟那一場‘秉燭相論’。”

玄遠愣了愣,胸中酸澀,神色卻未變,“你若是想與他論經,只怕是不成了。”他說著帶著空影到了一處墳冢,淡淡的道:“這是師弟的衣冠冢。”

“……你說什麽?”空影怔怔的看了眼簡樸的墓碑,又看了看不遠處立著的華麗石碑。

他當初被玄清打擊後選擇遊歷天下各地修行,最開始還在中原一帶,只是偶然的機會讓他出海去了海外。

這些年來,他在海外傳教,甚少關心中原。期間大徹大悟,早已明白玄清當初淡泊心境,也就對那一場“歸來再論”的約定未曾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