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淩沒料到陸墨的舉動, 猝不及防地被陸墨用手肘壓住了脖頸。他往後退一步,背脊抵在堅硬的墻壁上。

陸墨比淩稍矮了一下,他上半身前傾, 用鼻尖蹭著淩的下顎, 威脅道:“說。”

為了更好地展示拍賣品, 整個場地的光源都是暗的,只有聚光燈打在中央的台子上。

主持人還在賣力地工作, 向每一個捧場的參與者表達感謝,尤其感謝了在這一場慈善拍賣會中做出了全部貢獻的陸墨先生。

裝著溫格的籠子被推了下去,他既然有了新的主人, 就會受到良好的照顧和醫治。盡管破碎的精神海無法修復, 但至少段時間內不會有生命危險。

主持人清亮的聲線在大堂裏回蕩, 有優雅舒緩的音樂聲, 在空氣中柔和地飄蕩。

“金奇,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這只雌蟲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是存心想讓我們大失臉面麽?”

金奇在僵硬地應付著憤怒的貴族們, “請原諒我的冒犯……”

……

到處都鬧哄哄的, 唯獨這一個角落裏,如同裹了一層薄薄的水膜, 和這個大廳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陸墨和淩對視,淩睜大雙眼, 眉毛因為驚訝而微微擡起——就像一只突然被摸了一把肚子的貓一樣。

不知是因為光線太暗看不真切,還是因為距離太近,淩第一次在陸墨面前露出了近乎“無辜”的迷茫神情。

“我、我是說……”

淩結結巴巴道:“我會拍下溫格的。”

哪怕是淩這種最淡漠的雌蟲也是明白的, 結婚以後的雌蟲——即使他是雌君,每一個決定都需要經過雄蟲的同意。

婚後雌君手冊他背得很熟,他只是在征求陸墨的同意而已。

陸墨:“……”

他冷冰冰地說:“我親愛的雌君, 您在轉移話題。我的耐心有限,並不想聽你廢話。”

然而內心卻在打滾。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卻直覺性地感到了羞恥。

這感覺就好像,當你心血來潮想要對自己的父親好一點,於是大膽地訂購了一束火辣而熱情的鮮花,在眾目睽睽之下深情地向他表達自己的濡慕之情。

然後你那沉默寡言,像幹、部一樣嚴肅,背負著如泰山一般沉重的人設包袱的老父親,就會惱羞成怒地抓起花束拼命往你身上抽打。

就像他從小用七匹狼抽打你一樣。

——救命,他已經尷尬到不能呼吸了。

這種極度的羞恥讓他面上發紅,幸好大廳裏夠黑,不至於讓他顏面盡失,也終於讓陸墨冷靜了一些下來。

他收回手,板著臉道:“現在您可以說出理由了嗎?”

淩看著撇過腦袋去的陸墨,目光停留在陸墨微紅的耳朵上。

雌蟲強得出奇的五感,讓他們在最深的夜色裏,也能捕捉到敵人的一舉一動,他自然沒有忽略掉陸墨臉上的任何微小表情。

真奇怪。

每一只雄蟲,絕對不會放過讓雌蟲感恩戴德的機會。

他們是那樣地高高在上,哪怕只要對雌蟲露出一個笑容,就足以讓雌蟲激動到心肺驟停。

淩還記得,宋簡書曾經送過溫格一把極好的匕首——他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這件事足足被軍部裏的雌蟲念叨了三個月之久。

他也清清楚楚地記得宋簡書當時的表情。他總是溫良地安撫溫格,說那並不算什麽。溫格那麽冷硬的軍雌,都會因此而融化。

淩只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在宋簡書的眼裏發現了一些他不甚熟悉的情緒,這情緒是如此地古怪,以至於讓他溫柔的笑容都出現了一絲異樣。

他沒有辦法判斷出那是什麽,更何況蟲族本就是想象力匱乏的種族。

唯一能看出來的是,宋簡書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但……陸墨為什麽在生氣呢?

淩在這個時候,忽然起了好奇心。他好奇地看著陸墨的臉,試圖分析這張臉上表現出來的情感。

惱怒、抗拒、後悔、羞恥,還有強行裝出來的冷靜和疏離。

他好像,正在因為自己慷慨的行為而感到痛苦?可那明明是讓任何雌蟲都會欣喜不已的行為。

“陸墨。”

陸墨硬邦邦地說:“我再也沒見過比您更拖拖拉拉的雌蟲了。”

淩驚奇地發現,自己方才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他甚至覺得下一刻就要崩掉了,現在卻松緩了下來。

他定定地看著陸墨,突然笑了出來。

他笑得很誇張,腰都弓了起來,甚至笑出了聲。他上一次笑得那樣激動,也沒有發出聲音來。

陸墨喉嚨發緊,覺得自己今晚或許就得離開這個世界……

真的有那麽好笑嗎???

淩深吸一口氣,終於在陸墨馬上就要腦溢血之前停住了笑聲,他雙眸亮晶晶地看著陸墨道:“陸墨。”

陸墨勉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