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呀呀呀

氣氛好像突然間僵住了,沉默,是今晚B市的跨江大橋。

鐘宸目光落在戚臨清手裏那沓厚厚的宣紙上,忍不住問:

“你收集這麽多紙幹嘛?”

如果對方蹦出一句回收廢品乃至用來擦屁股鐘宸可能都不會太過驚訝。

結果——

他親耳聽見戚臨清道:“用來練習畫畫。”

鐘宸:“……”

畫你在課上的那些鬼符嗎?

“呃..拿去吧。”鐘宸心想自己在已經體育射箭課上大出風頭,若是還忽然寫得一手好古體,難免惹人懷疑,當即把紙筆塞進了戚臨清手裏。

戚臨清道了謝,轉身抱著這堆戰利品回到自己的座位。

桌上還擺著一大罐墨汁。這是伊超明以兩人單位發的,戚臨清和另一位同學共用。

該同學名叫貝松,體型偏胖,家裏有礦,但在以家境劃分等級的18班,仍屬於“弱勢群體”。

戚臨清把一張紙攤開在桌上,打開墨汁,倒了一些出來在小碟子裏。

“一起寫嗎?”他問貝松。

“我不會寫毛筆字。”

貝松瞟了眼戚臨清拈起毛筆熟練專業的姿勢,不禁納悶道:“你會?”

戚臨清說:“會一點點。”

自己在上輩子一直遭受內行顧主詬病,他的書法和畫技水平相差太大。

於是他在快離世的那幾年才會奮發圖強苦練,希望能補全人生中的一個小缺憾。

不過即便如此,戚臨清仍然認為書法是自己最大的短板。

貝松了然,對方看起來厲害,敢情只是個空架子。他就說戚臨清這個在網上被黑到面目模糊的農村土包子怎麽可能會寫書法。

貝松:你裝,你繼續裝。我就在一旁靜靜地看你裝13。

然後下一刻,戚臨清提筆開始寫字。

這廉價的墨水一蘸紙張便呈現出淺淺灰色,他皺了皺眉,很快又松開。

挑選墨首先要看它的成色。

黑色發紫光的最好,黑色次之,青色又次之,呈灰色的劣墨根本不宜用。

不過他只是來免費得到筆墨的人,也沒資格挑三揀四。

一幅字題完,戚臨清擱下筆。

貝松擡起頭。

貝松將視線從手機屏幕移動到桌上的宣紙。哪怕自己對於書法沒有多少品鑒品味,也不得不承認這副字簡直堪稱藝術品,極具美感。

貝松瞳-孔-地-震!

他此刻正想拎著戚臨清的衣領晃動呐喊:大哥!你這就叫只會一點點?

分明是億點點!!

*

講台上,伊超明被頭頂的電風扇吹得昏昏欲睡。他強撐著眯起眼,望向下面自顧自開小差的眾學生,還是依照流程說了一句:

“有沒有哪位同學畫完了給我看看?”

“……”

根本沒人理。

與伊超明預料中的答案一樣:沒有。

伊超明打了個哈欠,正準備打開手機刷下微博戚樂樂的超話。

“有!這邊有!!”貝松激動地輸出吼叫。

伊超明:“?”

誰能想到一貫被人鄙視的土包子竟然是個夾帶真貨的噴香肉包呢!

貝松臉上的肥肉顫了顫,他心想即便自己死了,釘在棺材裏了,也要在墓裏,用這腐朽的聲音喊出:

“戚臨清寫的字太牛啦!老師你快過來看看!!”

此言一出,大半個班的學生都轉過頭來看他們。包括鐘宸。

貝松尷尬地笑了笑,轉頭發現戚臨清平靜依舊地捧著一本美術課本,正看得津津有味。

貝松:哥,這種高光時刻就別演了吧?

不過還真別說,對方刻意營造出的這種風輕雲淡、歲月靜好,倒頗有幾分大師風範。貝松也是挺佩服戚臨清的,臨危不亂,裝逼不斷。

伊超明聞言翻了個白眼。

在網上當多噴子的後遺症,伊超明現在一聽到戚臨清這個名字就生理性反胃。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朝後排走去,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寫的字到底有多牛。

然而就在伊超明快走到這邊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貝松眼睛瞪得像銅鈴。

——這幅新鮮出爐、連墨跡都尚未幹的書法傑作竟然就這樣被毀於一旦!

前面的同學轉過身剛準備圍觀,就一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那瓶墨汁。

烏漆嘛黑的墨汁滾滾而出,宣紙瞬間從白入夜。

同學:“對、對不起!”

戚臨清倒並不介意,反正這也只是習作。當下回了句:“沒關系。”

貝松:“……”

等伊超明走過來目睹這張宣紙,被無語住了。

說它是後現代抽象藝術畫的黑洞都不為過。

伊超明:“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看這玩意?這啥啊?”

貝松面色通紅,“老老師你聽我解釋!這幅字剛才不小心被墨水潑到了……”

伊超明冷笑:“呵,解釋就是掩飾。”

貝松:?怎會如此。

他忽然體會到了一股為戚臨清感同身受的深深無力。果然,給大眾留下刻板印象後就很難再洗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