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禹醫留下的傳說

人間九月, 烈日炎炎。

晉州城內,屍骨遍地。

晉州一共二十八城。這裏原本城池緊連,郊外阡陌縱橫, 沒有打仗之前,老者會挑著籮筐去田裏, 孩童提著籃子打豬草。

後來打仗了, 便不敢出門, 齊人一來,他們就沒了尊嚴, 雖沒受什麽大苦,但是好像城內就已經分了三六九等人, 晉人地位最低。

再後來,倒是人人平等了。鼠疫面前,誰也逃不過去。能走的人都走了, 沒走的人也徹底走不掉了。人人都在這個城裏,靠著剩下的水, 糧,活下來。

齊人也不再嚷嚷著晉州是他們的,他國的商人也不會糾結這裏該叫晉還是叫齊, 凡是來了的, 就再也走不出去。

“阿娘。”一個孩子抓著婦人的袖子, “阿娘, 我們要死了嗎?”

婦人抱著他往深山裏面去, “不會的,我們躲遠點,躲起來就沒事了。”

城中的人,都開始往鄉野裏逃, 往深山裏逃,但是她們卻想錯了一點。深山裏是沒有傳染鼠疫的人了,可是這裏,卻有毒蛇猛獸,它們也深受旱災之害,正在相互攻擊。

且這裏的老鼠,也不少。

婦人走了一天一夜,沒找到一個水源,反而是中途被野雞攻擊了好幾次。

如今,野雞也敢欺負人了。因為婦人沒有力氣,孩子也沒有了。她想去抓,但是又抓不到。

這般走,越走越絕望,孩子幾乎沒有氣了,婦人這才好像知道自己身上還背著一個孩子一般,連忙將人放下來,手往孩子鼻息處一探,想哭,卻沒有眼淚。

她不斷的吞咽著幹涸的喉嚨,嗓子裏好像要冒出一股火,握著孩子的手越來越緊,良久,才從喉嚨裏勉強出了一絲沙啞而悲戚的聲音。

“你別死啊。”

“大娃子,你別死啊,阿娘就要找到吃的了。”

她大悲,終於哭出了眼淚水:“你別死啊!”

“還沒死。”張虎戴著自己自制的口罩走過去,道了一句:“還沒死。”

他連聲說了好幾聲還沒死,這才將婦人從悲戚中叫回來,呆呆的看了一眼他,然後就朝著他下跪磕頭。

“老爺,貴人老爺,你救救他,你救救他!”

人走到了絕境,就願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張虎卻不答話,這種鼠疫,來勢匆匆,也不像之前種牛痘一般治療,只能是拿藥物來增加活命的機會。

好在他看了下,這孩子並沒有患鼠疫,他只是太過於疲勞和饑餓,暈死過去了。

他給孩子喂了水,又用身上的酒精消了毒,開始給孩子的嘴巴裏塞了一小小的巧克力。這巧克力是他臨行前京都好友送的,說是商部的黃有為大人從西域帶回來,被沈離大人制成了巧克力,這東西不僅僅是好吃,還可以救命。

比如這種低血糖暈倒的人,又在這種情況下,確實是可以將人的命吊住。

按照皇太女殿下的話說,庶民的命,命硬。他們自小受最苦的苦,生命力頑強,隨意給點生機,就可以讓他們活起來。

張虎也希望這點巧克力可以喚回孩子的命。

好在糖份的刺激下,這個餓暈的孩子總算醒了過來,喃喃了一句:“阿娘,我餓。”

婦人就連忙應住他,“好,好,馬上就要有吃的了。”

張虎就問娘兩個,“前面已經是懸崖了,你們不能繼續往前,還是往後走吧。”

他和師父此次是進來找藥,誰知卻藥沒找到,竟然走到了懸崖處。師父當時就說了一句:天要絕人之路。

這話過於悲望,導致張虎也有點情緒低沉,師父還在後面找藥,他來前面采,遇見這對母子,想了想,又勸說道:“覺得城中不安心,便去鄉野吧,總比山野裏好。”

婦人就頓了頓,道:“村裏容不下我。”

她看了看張虎,坦誠道:“我男人死了,婆家娘家都不給我口糧,沒辦法,為了銀子,我用身子換糧吃,這位大人,不瞞您說,我是被趕出來的。”

張虎便感慨,“這等時候了,倒是將婦人的名節高高懸掛。”

這話讓婦人心裏的決定更加堅定,道:“大人不曾出言譏諷,小婦人感激,也望大人,別將小婦人的不潔,而覺得我兒也臟。”

她一句句話,說的緩慢,張虎聽她這話,深覺這婦人說話奇怪,剛要說幾句,就見她突然往身邊的樹上一撞——

一瞬間,孩子喊娘,張虎瞪目去攔,卻還是沒有她快,眼見著血流在樹樁上,眼見著人沒了聲息。

張虎嘆氣,這是何必呢。

再看孩子,也暈了過去。

他不得已,挖了個坑,將婦人給埋了,再背著孩子,回到了師父那裏,有些難以開口,道:“師父,恐怕要多張嘴巴吃飯了。”

於是將剛剛的事情跟師父說,他師父嘆氣,道:“等鼠疫過去了,問問這孩子的想法,要是沒有去處,便送與給晉國老農吧,都是禹國人,正好合適,再給他幾本醫書,慢慢的學醫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