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有程驍南這個老板在,虞淺很容易看出她的工作助理身上那種膽戰心驚的不安。

這位助理姑娘也就20多歲,估計沒畢業幾年,她裹緊身上衣服時,有種“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決絕,說著就要往狂風裏沖。

虞淺才剛拉住助理的手臂,身後響起程驍南的聲音。

“上來,送你們一程。”

助理茫然地頓住動作,虞淺淡定很多,只是順著聲音回望。

也許因為是深夜,拍攝基地一層中心燈位的燈都已經熄掉,只有一圈燈帶亮著。

足夠照明陳設障礙,但也只是中規中矩,光線暗淡。

這種時候,就顯得電梯裏的燈極亮,透明電梯壁在這樣的光線襯托下,像一方水晶匣子。

程驍南站在整個一層最亮的光源裏,微微弓了背,按著電梯,鎖眉催促:“還不上來?”

虞淺在心裏評價:

嗯,這弟弟好像長高了些。

虞淺跟在助理身後進了電梯,她在電梯下沉時思忖:

確實還是做陌生人好,免去了不少麻煩,起碼在這樣密閉的空間裏,她就不覺得有任何尷尬。

地下停車場裏有風侵入,絲絲透骨,虞淺無意識搓了搓手臂。

程驍南開了輛白色賓利,停在她們面前。

這款車型挺不錯,有那麽一些復古感,通體鋥亮的白漆,張揚得也合他的性子。

想到這兒,虞淺頓了頓。

同過去相比,程驍南似乎沉默了些?

男人長大就會變得沉默寡言麽?

她其實還是覺得,那時候程驍南一身傲勁兒和囂張,更討人喜歡些。

被吐槽沒以前討喜的程總毫無察覺,只和助理說:“副駕駛位放了東西,你們坐後面。”

待人坐穩,他發動車子,不再發一言,沉默地把車子駛出地下車庫。

內飾是煙灰紫和白,他那只戴了滿鉆腕表的手搭在方向盤上。

然後移下來,動作自然地按開了空調。

虞淺想:還挺怕冷。

以前在國外時,彼得說滿鉆男表很難找到合適的主人,戴起來要麽像暴發戶,要麽像娘娘腔。

但程驍南兩種都不是,他戴著這麽一塊表,氣質仍然幹凈。

甚至坐在虞淺身旁的助理,一邊覺得坐在自家老板車上有壓力,正襟危坐;一邊又覺得自家老板有魅力,時不時偷瞄一眼。

魅力是有的,虞淺自己也看了好幾眼,但就是有點太沉默了。

要不是剛剛聽見過程驍南說話,虞淺都懷疑這個少年時期滿嘴不著調的家夥,是不是被人下毒給毒啞巴了。

外面的狂風誇張到不真實,像迪士尼舞台劇《美女與野獸》受詛咒的城堡周邊,惡風咆哮;也像《加勒比海盜》船只遇險,風能掀卷起巨浪。

車子沿著上坡路駛入風聲呼嘯裏,有那麽一瞬間,虞淺忽然想起一些往事——

那天她心情十分不好,車子停在附中後街,學校裏安安靜靜,她才驚覺,原來是個周末。

但沒過多久,一個高高的身影單肩背著書包,雙手插在褲兜裏,慢悠悠從遠處晃過來。

程驍南把書包往她跑車裏一扔,靠著車門和她貧嘴:“等我呢?”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麽在這兒?”

“補課啊,我們班主任家就住這附近,就那棟磚紅色的樓。”

程驍南指了指身後的居民區,忽然笑道,“不是特地等我?那也能遇見,說明咱們緣分很深啊。”

虞淺沒說話,靠在駕駛位裏閉目養神,一副懶得理他的姿態。

“怎麽瞧著你心情不太好呢?”

“看出來了就閉嘴。”

程驍南倒是真閉嘴了,但沒過一會兒,她感覺到灼膚的陽光被擋住,一片陰涼投在臉上。

虞淺睜眼,看見程驍南拿了片二球懸鈴木的大葉子,蹲在她車邊幫她擋著太陽。

見她睜眼,這少爺彈了一下車門,發出“噠”的一聲,他在這個手欠的聲音裏提議:“你要沒什麽事兒,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散散心?”

“你不補課了?”

程驍南笑得挺乖,小酒窩露出來:“我是學霸,自學都能考清華,補課不重要。”

那天在程驍南的攛掇下,虞淺半推半就地跟著他一起去了趟遊樂場。

帝都市不但有早晚高峰,周末也交通擁堵,他們在三環高速上堵了將近一個小時。

軟頂敞篷車就是這點不好,遇上暴曬或者陰雨,虞淺這種從小浸在時尚圈子裏的人,是絕對不會把頂棚合上的。

因為醜,太醜了。

她覺得軟頂敞篷合上以後,這車在她眼裏,模樣等同於老北京布鞋。

本來心情不好,頂著太陽在高速上曬了一會兒,虞淺表情越來越淡,身旁的程驍南忽然從書包裏摸出一頂黑色鴨舌帽,扣在她頭上。

虞淺兩只手都握在方向盤上,余光瞥他一眼,想說,你自己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