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薄幸

109.薄幸

滿身顏料滿身汗水, 在畫布上翻滾、癡纏、掠奪與索取,瘋狂地渴望對方,又瘋狂地渴望被彼此傷害。

其實他和她之間從來不知對方的真假。

從未表露過彼此的真心。

從來都是半真半假。

甚至從來都要猜忌。

但也因為猜忌, 他們對對方永遠都有新鮮感。

是了。

她對於他來說,是可以不斷探索的新鮮感。

清冷月光毫無痕跡地灑下,畫布上的女人玉體橫陳,皮膚瑩白光潔,顏料遍布她周身, 留白得當, 她的臉頰浮起異常細膩的紅暈,像是幅畫。

色彩濃稠, 卻絲毫不庸俗肮臟。

不可思議。

懷禮喘不過氣。

他輕輕地撥過她被汗水淋濕的頭發,他們緊密貼.合, 她那雙眸一晃、一晃始終瞧著他,盛著淚。

男人清俊的面容也盡是不合時宜的顏色, 他們如同還未落入橫屍遍野的愛河就已翻滾得如此狼狽。

一向清冷幹凈如他, 如此像是被滌瀆, 南煙用略帶癡迷的眼神看著他,手指在他腹部位置勾摹。

“跟你分開後, 我就總在想,跟你上過床後, 以後可能和別人都沒什麽感覺了,”南煙若有所思,光線微弱,她好似又變回了長頭發, 又勾又繞又動人, 鋪天蓋地地落在畫布上。

懷禮雙臂支撐住自己, 俯身下來,輕笑,“所以後來呢,和別人上床會想到我?”

南煙不答,反問他:“那你呢。”

“的確想過。”懷禮回答她。

南煙什麽也沒說,勾他脖頸,只想要他更進一步去填滿她內心那處空洞,“用力。”

長久以來。

那種無法消弭的孤寂,四處奔波的焦慮和空虛,埋伏在生活中的疲倦,急需被什麽沖淡、填滿、代替。

她需要他。

這一刻很需要,非常非常需要他來替她填補。

懷禮不用再問也知道了答案,他像今日緊緊擁抱住她般,如她所說那麽深深埋入,邊去吻她的眼淚,“哭出來就好了。”

她好像只有他了。

緊緊攀住他不放,他翻過她將她腦袋按在畫布,她腳腕兒還要來勾住他的腿,他溫柔又有力量地掐住了她後頸,她纖柔的腰臀便在他眼前如花朵一次次綻放,隕滅。

隕滅又綻放。

永遠都有新鮮感。

她是他永恒的新鮮感。

她今天失去了家人。

懷禮失去家人的時候,比她要早很多。

他卻哭不出來。

這樣太久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談起,也許是長久與女人若即若離地保持著這樣的關系,該歇手時就歇手,來時熱烈去時冷淡,他不缺女人,也從未因為女人傷過腦筋,所以在人與人的親密關系之外遊離多年。

他的人生到此也是一團糟。

父母當年離婚給他的打擊不小,早知自己是父母婚前激情的產物,沒有他就沒有他們那一段失敗又彼此憎恨多年的婚姻,所以從懂事起,他就在扮演長輩眼中的好孩子了。

最喜歡聽爸爸和媽媽逢人就誇他們的好孩子懷禮,那時他才覺得自己是被在乎的,可這樣的角色扮演帶來的卻是無盡的空虛。

從小活在掌聲與誇獎中,父母自認為他省心無比於是不屑給他太多的關懷,以至於他們離了婚,媽媽選擇了身體偏弱的妹妹,他便成了父母二人之間的一個皮球,你踢過來,我踢過去。

當初交口誇贊的好孩子卻不是任何人的必選項。

不久父親再婚,和後媽很快有了弟弟。後媽的父母生病,父親決定帶一家人遠渡重洋陪伴,卻獨獨留下了他。

父親撫著他的腦袋說。

“懷禮,你這麽懂事,聽話,一定能理解爸爸的,你在北京肯定也能照顧好自己的。”

他那時只是下意識地點頭,好似不想打破自己這個“聽話又懂事”的形象,說到底,也許是長久以來順從慣了,怕再一次被拋下。

可是,他還是被拋下了。

去北京的那天,父親沒有送他,媽媽也沒有送他。

只有後媽叫了輛車,送他到港城機場,路上都在教他如何值機、登機,還說去了北京有人會接他。

十二歲的一個人獨自飛上幾千米的高空遠赴異地,沒有任何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家人陪伴,氣壓充脹著耳膜,那時他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哭。

為什麽家人全都健在,他卻還是獨自一人。

這麽多年都是。

抵達北京那日的確有人來接他,一個與爺爺年紀相仿的老人從車裏下來牽住了他的手,說:“懷禮,從今以後你就是爺爺的家人了。”

老晏很愛他。

他記得自己的爺爺那日去世他哭得有多難過,爺爺是從小唯一愛他也在意他的家人了。

所以他後來也在想,也許離開所有家人來到北京不是個錯誤,其實他有十分幼稚的雛鳥情節,父母的婚姻一團糟糕,給他的只有一個無人在意他的分崩離析的家,他只能在老晏這裏尋找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