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逢

09.再逢

光點在她握畫筆的指尖兒靈動跳躍,她又時不時向前傾一傾身,靠近畫布,用手蘸了些顏料,輕輕徐徐地塗抹。

她睫毛微垂,纖而長。

神情愜意又認真,唇角幾分意猶未盡的笑意,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似的,晃動著雙腿。

突然。

“啪——”一聲輕響。

放一旁的畫筆掉落在地。

她便朝向他的方向,彎腰。

低了身來撿。

固定頭發的那支筆隨她低頭的動作散開,一頭又軟又勾繞的酒紅色頭發,便如瀑一般從她肩頭流瀉而下。

懷禮看到這裏,便不動聲色地挪步離開了。

南煙撿起畫筆,一個擡頭,隱隱察覺門外有空曠的風流動。

她用筆重新將頭發隨意別起,正思索剛才外面是不是有人,放在一旁小桌的手機忽然“嗡嗡”震動起來。

拿過看一眼,一個陌生號碼。

歸屬地北京。

她正猶豫要不要接,電話響了兩聲就掛斷了。

接著,又是一條短信。

[南煙,是媽媽。]

她立刻從凳子下來,走向門口,關門前朝外面望了一眼。

隔壁一側小畫室談話聲窸窣。

來買畫的人還沒走。

門前空空蕩蕩,不像是有誰來過。

徒留一陣晚風輕柔。

她關上門,接起了電話。

.

外面汽車的引擎聲飄遠了,徐宙也打開畫室的門進來,問:“你什麽時候睡醒的?”

南煙顧著上色,隨口答:“快七點那會兒。”

“吃了嗎?”

“嗯。”

徐宙也過來,微微低了身,看她在畫布上描摹。

她身上飄著一縷清甜的果香味兒。洗發水兒的香氣。

他注意到她穿著他的T恤,剛準備說話,她卻回過頭來,揚起了笑,主動對他說:“我衣服都洗掉了,隨便拿了一件你的,你不介意吧?”

“——跟我這麽客氣?那你得掏房租給我了,住這麽些天,”徐宙也輕笑,又靠近她了些,看她畫著畫兒,“好久沒畫了?”

“看得出麽,”南煙眼角揚了揚,“直接說我退步不就好。”

“我可沒說,”他又看了小半晌,低聲道,“其實畫得可以。”

“是嗎。”她笑笑。

“當然了,我平時可懶得誇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嗤笑。

南煙邊畫著,又問他:“怎麽樣,剛才?”

“什麽?”

“畫。”

“哦,”徐宙也說,“定下來了。”

“成交了?”

“嗯,”他點點頭,不覺松了一口氣,“本來我以為沒譜兒呢,那個男的還挺好說話的。”

“兩個人?”

“一男一女,好像是要結婚,畫是送給女方爺爺的。討老人家開心嘛。”

“哦,”南煙應了聲,“沒說再來看看?你外婆那兒不是還有幾幅?”

“沒有。”徐宙也搖頭,有點遺憾。

聊了半天,他有些餓了,他說去店裏看看,路上順便吃個飯,讓南煙畫完了早點休息。便出門了。

南煙因了前陣子感冒好些天沒出門,一直悶著,他那店也一直沒去。

她近來的活動範圍就這一畝三分地,眼見他走遠,一身白灰相間的休閑裝,身板兒挺瀟灑。她也沒跟著他走。

又過了小半周,陳冰來了。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路從海南回來,沒忌諱北京日漸寒涼的深秋天氣,一件短袖黑T下露著條大花臂,南煙一進門就覺得紮眼。

陳冰坐沙發上,對門邊換鞋的南煙指指點點:“還往出跑?我不是說讓你躲幾天嗎?”

南煙將買回來的菜扔餐桌,“你回來了不就行了。”

“我能替你挨刀子?”

“我就去了趟隔壁菜市場,也不至於挨刀子吧。”

陳冰懶得同她說。

南煙不怕冷,還穿著條牛仔短褲,晃著兩條光潔裸.露的腿面就過來,凹凸有致的。

她往身後懶人沙發上那麽一栽,翹了條腿,從陳冰的煙盒裏拿出一支煙。

放在自己唇上。點燃。

“真不拿自己當外人啊?”陳冰白她一眼。

南煙輕聲笑一笑,向後靠住沙發。

指尖兒在一旁扶手輕點,朝空氣中吐煙圈兒。

她眉眼倦懶,笑意也似是被煙氣沖淡了些許,“冰叔,我媽前幾天給我打電話了。”

“她現在在哪?”

“不知道,”她嗓音泛啞,“可能在南方。她沒跟我說冷。”

陳冰沉默了下,甩著個打火機,“你爸沒找到她吧?”頓了頓,“也沒找你吧?”

“沒有,”南煙搖搖頭,有些嘲諷,“去年年底從戒毒所出來,我嚇得從俄羅斯跑回來,現在誰知道是不是又進去了。”

陳冰不覺有點惆悵,“你這邊還差多少錢。”

“七八十萬可能,也不知道,”她看了看指甲,說,“不知道漲沒漲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