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收割者(14)
樊醒曾經以為自己只要離開“縫隙”,脫離母親的控制,把身上的鞭絲全部切斷,就可以自由生活。
然而他只能存在於“縫隙”。離開“縫隙”,他是一個飄忽的影子,根本沒有身體。
“我必須在這裏生活。而我如果想平平安安,遠離母親,我必須在‘鳥籠’裏不斷輾轉、流浪。”樊醒說,“不止是我,所有其他孩子也都一樣。母親性格無常,她隨意制造了我們、控制我們,萬一有一天她找回安流,讓安流恢復原本的形態,高興了,那麽再一次將我們拉回她身邊,也不無可能。”
樊醒握了握手:“只有取而代之,才能真正擺脫它的控制。”
余洲一直沒說話,等樊醒講完了,炯炯看自己,他才猶豫著開口:“我以為你一直想得到它的認同。”
樊醒:“什麽?”
余洲:“對於‘成為人’這件事,包括擁有人的本能,你一直都很執著。我以為你想當一個人,是想讓母親開心。”
“……你在說什麽?怎麽可能!!”
樊醒有些生氣,他想撐著身體坐起,但太疼了,只得又重重躺下。余洲撫摸他的胸口,溫度比之前稍微降低了一些,但仍舊是超出常溫的燙手。
樊醒半晌不吭聲。他是這個冷清深淵裏一處異常的熱源,小小的水母不敢遊過來,只圍著他打轉。
余洲換了個話題:“取而代之後,你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嗎?”他想到與“縫隙”意志的匆匆一面:四根手臂,巨大的獨眼。
樊醒:“你怕我變醜?”
余洲盯著他的眼睛,微微皺眉。光線晦暗,樊醒的面龐卻灼灼發亮一般,清晰得就像在余洲眼睛裏印下了不可去除的痕跡。余洲試圖思考,為什麽自己在看見樊醒這副異樣狀態的時候並不覺得害怕。
這樣的尾巴,這樣高大的身軀,四根手臂,無數傷痕,還有當他面向自己時,余洲能看到樊醒腹部有獸甲一般堅硬的皮膚。這怎麽都不像一副完整的軀體,但余洲說不上哪裏還有缺陷。
“這不是我的完整形態。”樊醒又說,“我真正的樣子,會讓你大吃一驚。”
余洲:“……現在不覺得你醜,如果你的真正模樣和你母親一樣,那……”
樊醒:“嗯?”
他忘了疼痛,撐著腦袋等余洲下半句話。
余洲卻不說了。樊醒胸口的熱度正在不斷下降,他眼皮低垂,想把手抽離,樊醒卻一把按住:“把話說完。”
沉默片刻,余洲再次看他眼睛:“如果你取而代之,成為了新的‘意志’,你能讓我們離開‘縫隙’嗎?”
樊醒:“我們?”
余洲:“我,姜笑,柳英年,帽哥,還有付雲聰城裏的人,霧角鎮的古老師。”
樊醒松開了手。他躺平下來,不再看余洲。藍色小水母終於敢遊近降溫了的他,還帶著幾分膽怯,湊近了很快又遊走,不敢碰樊醒的身體。
“當然可以。”樊醒看著那些從未真正碰觸過自己的小水母,笑著說,“只要你們不死在‘鳥籠’裏,那就全都走吧。”
旋律營地裏,馬車此時才剛剛停下。
歸來的首領老胡,獲得了營地中無數人的歡迎和問候。他換了副面孔,可靠、誠懇且正直,一一為營地的人們介紹同行的傲慢原營地來客。
旋律營地的人熟悉文鋒,偶爾也見過季春月,對於其他陌生的歷險者更是萬分熱情。
這個營地比傲慢原的營地更大、更有條理,儼然是一個小小的城市。而老胡就是這個城市的控制者。
姜笑還不能從失去樊醒和余洲的打擊中恢復。她無法忘記他倆曾怎樣安慰自己,加上失去了手刃胡唯一的機會,下車之後她一句話不說,呆呆坐在角落。
柳英年想跟她說說話,但旋律營地裏有女孩朝姜笑走去,許青原便拉住了柳英年,微微搖頭。
兩個女孩坐在姜笑身邊。她們剛剛聽老胡說了驚心動魄的故事,一車人如何在只犧牲兩個人的情況下,相互團結協力,從四個收割者手底下保住了這麽多人的性命。
“你是新生者嗎?”女孩溫溫柔柔地問姜笑。
姜笑只是搖頭。
“你跟老胡睡過了嗎?”
姜笑擡眼:“什麽?”
“看來還沒有。”其中一個女孩笑道,“不好意思,我們見你是這個年紀,以為你是他專程帶回來的。”
姜笑面上神色不動,她擅長裝出符合十六七歲年紀的稚嫩表情:“什麽意思呀?在、在旋律裏的女人,都要跟他睡嗎?”
女孩輕笑:“當然不是全部,但我們這個年紀的,他最喜歡。”
姜笑打量兩人,確實都是十來歲的年輕小姑娘,發育得很成熟,且都有非常結實的一雙長腿。
“你如果打算留在旋律裏,早晚也有這麽一天。”另一個女孩說,“不用怕,他怪是怪了點,不過會給你很多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