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潰瘍(11)(第2/4頁)

在“穿過江面路看看是否能追上洪詩雨”和“回家”之間,付雲聰猶豫了幾秒鐘。他選擇了後者。

回到家時將近十一點,付雲聰打算去洗澡,手機閃動,班群裏班主任問:洪詩雨還在學校嗎?

班長回復:我關門的時候沒見她。

手機沒電關機了。付雲聰沒把這些對話放心上。直到第二天抵達學校。早自習開始了,洪詩雨沒有出現,他忽然想起班群裏簡短的對話。

僅一個上午,洪詩雨失蹤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年級。

在余洲面前,洪詩雨仍站著。她是一個幻影,一座靜靜的雕塑,有永遠凝固但新鮮的表情。

她似乎仍活著。

姜笑沖到付雲聰面前,她和洪詩雨的身影重疊了,仿佛是那個好脾氣的女孩在說話。

“你根本不是為了幫她!你是在贖罪!”姜笑推了把付雲聰,付雲聰低頭沒反駁。

她的眼睛紅著,被柳英年拉住了。

“只要你當時……你當時……”姜笑發現自己在重復付雲聰的“如果”。

如果這樣,如果那樣。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如果選擇可以重來,她知道付雲聰不會離開江面路路口,也不會就這樣回家。

付雲聰擡頭看她。從他們進入這個“鳥籠”開始就沒有一天停止過的雨,仍在不停、不停地飄落。

“有很多人幫我,很多歷險者都願意找出兇手,來換取我所說的秘密,或者他們就只是……單純地想讓洪詩雨解脫,讓真相大白。”付雲聰說,“但我的真相,我自己的秘密……我只跟你們說,就這一次。”

負責偵辦案件的父親問過付雲聰當夜行蹤。因為江面路路口的一個拾荒者見過付雲聰和洪詩雨在路牌下說話。

付雲聰對父親坦白了一切。父親靜靜看著他,他在那銳利如刀的沉重目光中流下了眼淚。

從此他每個有閑暇的白天夜晚,都會流連在江面路。他無數次重走洪詩雨當夜的路徑,從校門到江面路。他試圖從已經恢復熱鬧喧嚷的路面上,尋找他的同學可能留下的蹤跡。

洪詩雨的骨骸從江底找到時,付雲聰也在渡口。他看不到骨骸,只看到人們在傳:骨骸上有臨江中學的校徽,是個女孩子。

所有人都想起曾失蹤的少女。校園裏又開始流傳著和洪詩雨相關的傳言,她亂交朋友,她怎樣被襲擊。

“對不起。”付雲聰說,“姜笑,對不起……如果我……”他深深喘氣,“洪詩雨不會出事,也許,你也不會出事。”

在“鳥籠”裏的一切都只是幻影,是假設。姜笑心裏明白,但她沒辦法不遷怒付雲聰。

付雲聰一開始的坦率,現在看來全都是有意識的隱瞞。他死死保守著自己的卑鄙秘密,截走了還原事實的一塊重要拼圖。

“別把自己說得那麽偉大!”姜笑大吼,“你和這個‘鳥籠’都讓我惡心!”

她甩開柳英年的手,指著付雲聰:“我不會留在這裏。你永遠也不會得到原諒,洪詩雨會永遠、永遠憎恨你。你也是殺死她的幫兇!”

她大步奔跑,穿過江面路。

柳英年遲疑了一瞬,余洲追著姜笑離開。

目送魚幹和柳英年一路緊隨余洲,樊醒和許青原留在原地,相互看看。

“何必呢?”許青原說。

樊醒:“是啊。”

許青原難得找到一個和自己有相同看法的同伴,很贊許地沖樊醒點頭:“浪費了他的天分。”

樊醒看付雲聰。他想問許多問題。

為什麽要營造這樣一個牢籠?這個牢籠除了困住付雲聰之外,沒有任何意義。他為所有來到此處的歷險者營造了足夠他們安穩生活的世界,甚至滿足他們的遊樂需要。他在“母親”手底下竭盡全力保護素昧平生的余洲和樊醒,而明明哪怕歷險者死在“鳥籠”裏也會重生,身為籠主,他實在沒有任何這樣做的必要。

樊醒仍記得自己的手按在余洲胸口上,感受到的搏動。真正的人會這樣困囿自己?為了懺悔、為了贖罪,或者為了其他沒必要的情緒?

“……這也是本能嗎?”樊醒低聲問自己。

許青原輕笑:“是人性。”

樊醒看他:“人性是善還是惡?”

許青原頂了頂漁夫帽:“人性是,該善的時候善,該惡的時候惡。”

掛著“幸福鮮果”招牌的水果店門口有不少顧客。蘋果新鮮上市,正在搞活動,人們排起長隊搶購。

有一個人走出鋪子,與跑來的姜笑擦肩而過。

姜笑立刻站定。

店裏店員、顧客,人人面目模糊,只有那和她擦身、甚至穿過她身體的男人,是一張清晰的臉。

“一哥,”店員從店裏跑出來,“蘋果沒拿。”

他遞給那人一個布袋子,布袋子裏全是拳頭般大的蘋果。

“哦對,忘了。”男人笑道,“我媽最饞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