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個銀色的晶瑩立方體隨著音樂,緩緩從舞台下方升起,上面是一架施坦威鋼琴和正在彈琴的楚霖。

立方體銀白的光芒氤氳在他的身邊,他就是黑暗中唯一的發光體。

全場寂靜中,修長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飛舞。

趁著沒有鏡頭,也沒有光線,雲天的幾個悄無聲息地摘下麥,用氣音低語:“竟然是彈《悲愴三》,太討巧了。”

“《悲愴》應該是貝多芬最簡單的奏鳴曲了吧,我六年級鋼琴考級的時候就會了。”

“唉,這次讓他蒙混過去了。”

“不過彈這個也不能服眾吧?”

裴繹悄然在台下一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楚霖的鋼琴彈得很好他是知道的。

楚霖坐上琴凳的時候,其實也是思緒萬千,他選這首曲子,是因為自己從小到大的心境。

他以為自己很平靜,不會激動不會緊張,但表演台緩緩升起的時候,他才發現,原來真正站上舞台,萬千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還是不一樣的。

仿佛靈魂抽離,全方位地凝視著自己;又仿佛精神全部聚焦,只能感受到自身最核心的感知。

當在萬籟俱寂時按響第一個音的時候,他終於完全從激動中堅定下去,奏響了屬於自己的全部情緒。

開頭是整個樂章的主題樂部,彈奏節奏輕快,加上輕巧的裝飾音,楚霖仿佛看到了兒時的自己對美好未來的向往。

從小學習音樂,沒有愁苦,就算是彈奏著《悲愴》,也不知悲愴為何物。仿佛只需要在人生的舞台上展現自己就好,有無限的可能性。

這時候,台下的練習生們都還在笑,這是悲愴嗎?也太歡快了吧?不過倒是聽出點對未來的向往,果然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樂曲進入到第33小節,楚霖左右手交替彈奏強突音,琴聲中表達的心境漸漸開始不穩定起來。

他不斷地做一個夢,夢到自己的命運不過是一個被編寫好的劇本,他會不斷走向既定的道路,直到經歷各種悲慘,萬千磨難,等待一個叫霍淵亭的男人來拯救,然後成全一段書中的“美好愛情”。

但他的才華不過是取悅男人的工具。

籠中的鳥雀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金絲雀的命運,學表演改學舞蹈不行,仍舊做這樣可怕的夢;學舞蹈改學作曲不行,夢境仍在繼續。

練習生們聽到這裏,也漸漸開始皺起眉頭,眼中多了些茫然之色。未來……到底會怎麽樣呢?

第62~78小節完全再現開頭的主題樂部,但現在楚霖的指尖已經不再輕快。施坦威鋼琴的音色偏沉重,正如他的心情。

未來真的有無限可能嗎?沒有的。那還為什麽要向往?

他在靜靜思索,樂曲轉入第二個間插部主題,曲調幽靜。

要怎麽辦呢?他該如何改變?在琴房裏練習著《悲愴》,他忽然覺得自己是真的悲愴。

練習生們既是台下的觀眾,也是節目中全程的表演者,他們此刻坐在這裏,心緒極為敏感,聽到這裏忽然共情了。

一次次在訓練中跌倒又爬起來,一次次把身體扭傷,一次次練到聲音沙啞,好不容易擁有這一次機會,但是出道位只有十個,在充滿劇本的選秀綜藝裏,他們還能有實現夢想的機會嗎?

但楚霖沒有思索太久,手指加快,琴聲逐漸在幽靜柔和中推向激越,把樂曲推向了高潮。

1801年,已經耳聾的貝多芬在給韋該勒的信中寫:“普盧塔克教我學習隱忍。我卻願和我的命運挑戰,只要可能。”①

雖然這是譜寫好的命運劇本,但既然生命只有一次,不如起來和它戰鬥吧!

正如他爸說的:“愛迪生實驗出了1600種不能制造電燈的材料,他實驗出了幾千種不能做的投資。”失敗又怎麽樣呢?

練習生們已經完全進入情緒了,他們咬著牙,是啊,這條逐夢的道路必須堅持下去。

第171~182小節主題樂部第三次再現,不再是輕快的向往;不再是沉重的悲愴,而是一種下定決心的堅定。

我的命運不在寫好的書裏, “我的王國是在天空。” ②

樂曲終於進入尾聲,漸漸趨於激昂,這是最終的高潮。

法語“Pathétique”其實有兩重含義,一個是“悲愴”,另一個是“激動”。悲愴其實只是其中的一面,要看到另一面貝多芬和命運搏鬥的積極決心。

楚霖彈奏的節奏鮮明果斷,手指有力地擊打在琴鍵上,他會堅持不息地和劇情鬥爭下去。

彈奏的姿態終於變得瀟灑起來,身上自信的光芒,任何人都難以忽視。無關燈光,他本人就是舞台上唯一的發光體,自信堅定的力量,從琴聲中流瀉出來,感染著每一個聽眾。

最後一段,主和弦堅定有力,楚霖遊刃有余地回答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