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雨余花外

舒令嘉撞進景非桐懷裏, 緊緊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了景非桐的肩膀上。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 曾經陪伴了他一整段年少無憂的光陰。

那些日子中, 春日聞夜雨, 盛夏聽蟬鳴, 秋來滿懷西風, 冬至雪裏梅香。

閑來飲酒時, 兩人談論著西海的惡龍、東山的靈鳥、某位隱士新得那柄斬金斷玉的長劍;夜半燭光下,並頭而臥,看燈火搖曳的影子疊在月光上,空氣中暖香浮動。

一晌貪歡,夢醒前塵,直到此時,整顆空蕩蕩的心才仿佛終於被完全填滿了。

舒令嘉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心無掛礙的擁抱過景非桐了。

在回想起往事之前, 其實兩人的關系都已經被彼此默認,他們之間擁抱和親吻都不缺,但關於愛與不愛的字眼卻從未明言過。

主要是舒令嘉不開口,景非桐也沒有逼迫他表態。

這絕對不是不愛,只是這份情感中夾雜了太多未知。

舒令嘉魂魄完整, 記憶全無,不像景非桐早已在夢境中被心魔困擾多年,感情自然沒有他來的快速而濃烈。

一方尋覓百年, 一方毫無察覺,就把一切顯得那樣倉促,總讓人覺得心裏有什麽地方落不到實處似的。

可是即便如此, 其實他心裏一直都是知道的,師兄總是就站在背後,等著他回頭。

哪怕隔過了千山萬水之外,只要他回頭,景非桐就會出現。

黑暗裏沒有光,也沒有風,只能聽見他們兩人的心跳聲,這世上仿佛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他和他。

這就已經足夠了。

舒令嘉用全力抱著景非桐,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肆意暢快的時光裏,鼻端有著熟悉的氣息,他低聲道:“我都想起來了。師兄,對不起,我……”

景非桐什麽都沒說,一只手摟著他沒松開,另一只手擡起他的下巴,用力吻向他,纏綿悱惻。

恍惚間生死一輪轉,時光卻依舊重疊在了兩人身上,隔過草木枯榮春光秋穗,再也回不去當年的人面桃花初相逢,可是曾經那場舊夢的余傷,卻在一次次午夜夢回時不斷滋長刻骨,銘記心間。

眼前人,依舊是舊模樣,可這一吻,倒仿佛一生都盡了。

從最早在西天初見一直到如今,點滴往事滑過心間,原來有無數個不經意都被記得那樣清楚,無論他是迷茫還是遠行,是記得還是忘卻,景非桐都早已固執地一筆一劃,把他自己刻在了舒令嘉的心上。

舒令嘉覺得自己的心很軟,又很疼痛,他的腰被景非桐握著,唇齒糾纏之間,不由得微微後仰。

以前大概是怕他不願意,景非桐很少表現的這樣急切,眼下兩人都恢復了記憶,這感覺也好像回到了當初剛剛在一起時的日子。

舒令嘉也從未如此熱烈地回應著這個親吻,仿佛要將所有的牽掛和熱情全部傳達回去。

兩人不知道親吻了多久才慢慢分開,景非桐雙手捧著舒令嘉的臉,用手指蹭了蹭他的面頰,低聲道:“你嚇死我了,受傷了沒有?”

舒令嘉看著他,搖了搖頭。

景非桐還是很歉疚,道:“對不起,來晚了。”

舒令嘉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覺得鼻子有點酸,伸手蹭了蹭鼻尖,說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嗎?”

景非桐恢復記憶之後第一次見他,又覺得仿佛很多年沒看見過了一樣,只是盯著舒令嘉上上下下的打量,一時移不開眼去,也沒聽清舒令嘉說了什麽。

他們並非凡人,暗中視物不算難事,但這裏一絲光線都沒有,兩人方才又是一見面就抱在了一起,這時稍稍分開一些,景非桐才覺得他的衣裳顏色不對。

他伸手一托,燃起一簇火光,陡然見到舒令嘉一身的血,胸口還有一道劍傷。

景非桐也是見慣了鮮血的人,這一眼看過去卻覺得眼前發暈,驚道:“你,你傷的這麽重,還說沒事?讓我看看!”

舒令嘉不甚在意,正要說用不著,但聽景非桐聲音都發顫了,一下子又讓他想起過去對方每一回反復叮嚀自己的模樣,便心軟了。

他展開手給景非桐看,說道:“沒有傷了,真的已經好了。我大哥把他的魔元給了我……你知道吧,就是洛宵。”

景非桐一想起過去的事,便隱約猜到了舒令嘉的身世以及他和洛宵的關系,聽他說出“大哥”不覺得驚訝,一邊聽舒令嘉講了他和洛宵相認的經過,一邊解開他衣服,仔細看了他胸口處的傷。

有了洛宵的魔元,傷口當時就愈合了,但疤痕還在,景非桐看見了之後,眉宇間仍舊掠過一抹郁色,取出一瓶藥膏,塗在了傷疤上。

舒令嘉本想說他自己來,但看了看景非桐的神情,還是由他。

他敞著衣襟袒胸坐在那裏,看景非桐低著頭為自己上藥,手指擦過皮膚的感覺有些癢癢的,忽然很想叫他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