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庭柯影裏(第5/7頁)

景非桐聽見自己懶洋洋地道:“有什麽可切磋的?師尊收了徒弟,自己卻又跑出去,我可沒興趣幫他老人家帶孩子!”

那時自己的聲音,似乎比眼下更加氣盛一些,還帶著些不可一世的少年意氣。

一語方畢,一柄劍忽然從山後飛出來,“鐸”地斜插在他面前的巖石上,劍上深藍色的穗子微微飄動。

有人語帶譏諷,朗朗笑道:“是嗎?這位了不起的大俠,往後你是帶孩子還是挨揍,咱們就拭目以待。”

——等等,他是誰?

我該認識他嗎?為什麽這個聲音這樣熟悉?

朦朦朧朧的夢境中,一切都好像籠著層霧氣,怎麽也看不分明。

景非桐心裏忽然很焦急,快步向前走去,想要將說話的少年人看個清楚。

然而剛剛邁出兩步,天地好像遽然一轉,場景瞬變。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感到自己正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仿佛是在養病。

有只手覆在他的額頭上又移開,還是方才那個聲音,壓低了詢問道:“師兄如何了?”

“唉,這兩日也不見好轉,總是醒不過來。”

那個聲音便很幹脆地說道:“這樣,我去靈山上看看,能不能采到什麽藥回來。你先在這裏守著。”

說著,他又要走。

明明只要一睜開眼睛就能看清對方的模樣,可眼皮就是有如千鈞之重,怎麽睜也睜不開。

景非桐心裏一急,伸出手在床邊一撈,抓住了對方的一片袖角。

“別離開我!”

他脫口道:“我不用吃藥,我要你在我身邊。”

袖角從他的指間滑了出去。

“啪嗒——”

是一滴霧氣凝成的水從洞頂落下,景非桐驟然醒了過來。

他心中猶存著那種夢境裏殘余的悵惘和恍惚,人卻已經本能地生出警惕。

他身陷幻境,會醒,可不是因為剛才那一滴水。

整個山洞都在他的神識籠罩之下,雖然表面聽來再無動靜,但景非桐卻可以感覺到,絕對有什麽東西,正在無聲地向自己靠近。

應該是……某種獸,它的軟墊輕輕踩在地面上,一步一步,沖王座而來。

殘存的溫柔在他眉宇間散盡,景非桐漫不經心地掠了下目光,從王座上微微撐起身子,手中蓄積靈力,向著來者的方向看去。

微弱的光線下,只見一只嬌小的,純白的狐狸,邁著優雅的步伐,大搖大擺地跳上了王座。

景非桐:“……”

又是它。

沒想到這只小狐狸居然能來到這處秘境之中。

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妖物?傀儡獸?或者就是青丘狐族?

景非桐本來就是個深沉多疑之人,幾次的相遇,讓他對這只狐狸又是奇怪,又是防備。

他不知道對方又想做什麽,便靜靜看著狐狸崽一直跳到了王座的扶手上。

舒令嘉也很謹慎,詢問系統道:“要我做什麽?”

他之所以沒有貿然湊上去,也是怕景非桐誤以為自己意欲加害,發動攻擊,於是先在原地站上一會,以表示沒有傷害他的意思。

系統看了看小狐狸的體型,覺得他可能想多了。

【請宿主在反派手邊小憩一炷香,使反派感到噩夢醒來後被陪伴的溫馨。】

噩夢?

舒令嘉微感詫異,沒想到以景非桐的修為和性格,竟然還會被夢境困擾。

這個任務不難,他試探著用爪踩了一點景非桐的袖子,見對方沒有反對之意,便在景非桐繡著繁復花紋的廣袖上趴了下來,靜靜蜷在他的手邊。

景非桐低頭看了片刻,發現這只小狐狸竟好像真的只是想找個暖和的地方睡上一覺而已,趴下來就不動了,不覺彎了下唇角。

直到這時,他才覺得自己的臉有點僵,笑意不達眼底就消失了。

景非桐微一屈指,把原本凝著的靈力散去。

——正好,目前他也不太想動。

上回他摸過這只狐狸的耳朵,已經對於它的靠近不怎麽抵觸。眼下身邊多了這麽一個蜷在枕畔的小絨球,感受著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律動,詭譎之地中仿佛也多了幾分夜色的靜謐。

景非桐的情緒還沒過去,索性將身體重新靠回座椅中,懶洋洋地將一條修長的手臂搭在額前,閉上了眼睛。

他暫時放任自己在半睡半醒的迷朦中回味方才的夢境。

夢中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見到他,心裏仿佛那樣快活,又那樣苦澀?

就好像曾經無可奈何地,失去了什麽無比珍貴重要的東西一樣。

這樣想著,又一次,腦海中逐漸回蕩起嘈雜的心音,而後越來越大。

是心魔,又在這種不合時宜的時刻發作了。

無數人語重疊在一起,幾乎要化作實質性的濃稠惡意,像是一條噴著毒汁的巨蟒,慢慢地纏繞上來。

“噓!別再裝模作樣了,撕下你那層假正經的面具!真實的你,根本就不是他們眼中那種溫和正直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