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命定之人 〕

金童玉女站門前,七尺喪幡掛高堂。

黃紙滿天落靈堂,三根長香引魂來。

披麻戴孝肝腸斷,可憐小兒赴黃泉。

天空蒙蒙亮起,黎明的曙光揭去了黑夜的輕紗,映出了淡淡的緋紅。

一陣清風吹來,懸掛在高堂上的白紙燈籠隨風搖曳。門前的黃紙錢打著旋地飄了起來,然後緩緩地落在了靈棚之上。

靈棚兩側寫著七字對聯,分別為:鶴駕已隨雲影杳,鵑聲猶帶月光寒。

橫批,悼念堂。

靈棚內擺放著一具紅木棺材,棺材板豎立在棺槨的一側,棺材內塞滿了紙折的金元寶,卻不見逝者的遺體。

裝滿糯米的銅爐內,插了三根沒有點燃的長香。長香的後側,反扣著一張男孩的黑白遺像。

為什麽要將男孩的遺像反扣在供桌台上?

因為在沒有真正確認死亡前,非亡故之人不能豎立遺像,更不能在牌位雕刻上他們的姓名。

這是為了將死之人搭建的靈棚,是白樺村幾千年流傳下來的風俗。

遺像上的男孩名叫沈辭,九歲,是個非常活潑愛笑的男孩。

這樣笑起來討喜的男孩,卻不被白樺村的村民認可,甚至將他當作瘟疫,對他避之不及。

原因無他,只因沈辭總是喜歡對著空氣說話,有時候甚至會三更半夜跑出去,將懷裏揣著的饅頭放在了一棵老槐樹下。

漸漸地,村子裏就流傳著沈辭是羅刹鬼轉世,命犯七煞絕對活不過十歲的謠言。

沈辭的父母都是守本分的老實人,對於村子裏的流言蜚語,他們只能將心中的苦悶,默默地吞進了肚子裏。

時間飛逝,沈辭一天天長大,眼看就快要到了他的十歲生日。沈辭的行為雖然怪異,但是他的身體非常健康,完全不像是村民形容的那樣,有著將死之人的征兆。

流言不攻自破,卻換不來村民的一聲道歉。

就在白樺村的村民,都以為那些流言是騙人的把戲時,沈辭竟然如傳言那樣真的出事了。

那日,沈辭背著竹筐跑山裏采菌子,傍晚回來的時候,突然發起了高燒。

沈辭的父母將他送到了村裏的衛生所,掛了兩瓶鹽水後,身體的熱度不僅沒有降下來,反而越升越高,淩晨的時候更是燒到了40度。

高燒不退,沈辭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嘴裏時不時地發出,蛇吐信子的聲音。

這可把沈辭的父母嚇壞了,連夜開車將他送進了市裏的三甲醫院。經過一系列的治療,沈辭的燒雖然退了,但是他的手腳的溫度卻涼得嚇人。

體溫驟降,引起了醫生的重視。

沈辭在做完全套的檢查後,醫生發現他的右腳踝上,長出了一片類似於蛇鱗一樣的鱗片。沒過多久,沈辭的雙腿便失去了知覺,測量出來的體溫一天比一天低,眼看就快要不行了。

醫院查不出沈辭的病因,只能讓沈辭留院觀察。

沈母哭訴著上蒼的不公,為何要這麽急著帶走她兒子的性命。沈辭見母親哭得泣不成聲,於是他擡起那只蒼白的小手,擦去了母親眼角的淚珠,安慰道:

“媽媽,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我可憐的辭兒。”

沈辭的安慰不僅沒有起作用,反而讓沈母更加悲痛欲絕。

“媽媽我想回家了,你能帶我回家嗎?住在這裏的姐姐,她好像不太喜歡我。這個姐姐每天晚上都想鉆進我的身體,媽媽我害怕。”

童言無忌,卻驚出了大人們一身冷汗。

沈父以為孩子在說胡話,並沒有將沈辭的話放在心裏。

直到第二天,沈辭昏迷不醒被推進了搶救室,他從護士那裏打聽得知,自己兒子睡著的病床,前段時間剛死了一個服毒自殺的女人。

沈辭雖然被搶救回來了,但是醫生卻告訴沈辭的父母,讓他們可以為沈辭準備後事了。

老一輩子人的思想,都是魂歸故裏,沈辭的父母也不例外。

在醫院第三次下達了病危通知書後,沈父接受了這個事實,痛心疾首地帶著自己的妻兒回到了白樺村。

白樺村的村民聽說了沈辭將逝的消息,雖然明面上都為這孩子感到惋惜,背地裏卻大肆地宣傳沈家遭了天譴,沈辭羅刹鬼轉世的傳言是真的。

沈父為了給自己的兒子操辦後事,一夜之間白了頭發。沈母日漸消瘦,每天以淚洗面,看上去像是老了數十歲。

過了今晚就是沈辭的十歲生日,沈父趁著天氣還不是很熱,一大早就扛著鋤頭去田裏幹活。沈母則去了隔壁六嫂家,想花錢買一只土雞給沈辭補補身子。

而此時的沈辭,正裹得跟蠶蛹似的,躺在炕上凍得瑟瑟發抖。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了進來,沈辭從被子裏鉆了出來,伸手想要觸碰那微弱的光芒。

他的皮膚如美玉一樣白凈光滑,清澈的眼眸仿佛拋開了世界所有的雜念,讓人不禁想要將他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