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醫生

蘇時清前一晚值大夜,今天中午上班,剛進醫院,衣服還沒來得及換,被助理醫生像抓救命稻草似地攔住:“蘇醫生蘇醫生,急診來了個特殊病人,陳醫生讓請你去幫忙。”

蘇時清邊跑邊穿衣服,趕緊跟過去,還沒到急診室,病人鬼哭狼嚎的聲音隔老遠傳過來:“啊,痛痛痛!太痛了,換個醫生、換個醫生,這醫生手一直抖能穩嗎!我要換醫生!”

“什麽情況?”蘇時清幾步跨到病人身邊,躺著的是個年輕小夥,看穿著應該是某項比賽專業防護服。

“摩托車翻車,右腿骨折,左小腿被鐵片劃傷,傷口約7公分,已作止血處理,需馬上縫針,可這位病人抗麻,試過局麻全麻,全都沒用。”助理醫師解釋道。

一旁縫針的實習醫生被患者叫得緊張得滿頭是汗,見蘇時清過來,忙說:“蘇醫生你來吧,我的手都被患者抓紅了。”

“我來吧。”蘇時清戴上手套接過工具,對病人說:“你叫的越大聲,其實越痛,不信你試試吸氣,呼氣,你這樣不僅既消耗體能,更容易令傷口裂開,或者你數十個數。”

病人聽話的安靜下來,大口吸氣,蘇時清手上飛快動作著,又快又穩,還不忘記跟病人閑聊分散他的注意力:“是比賽中受傷的嗎?”

“算是吧。”

“怎麽傷的?”

“摩托車壓彎的時候被後車刮到摔出賽道被劃傷。”

“那很驚險。”蘇時清說。

病人吸著氣,支起身想看傷口,被護士按了下去,病人不死心又支起身,問:“醫生你給我縫的好看嗎?可別留疤,我還沒談過戀愛,留疤不好看。”

護士笑了笑:“你這病人真有意思,又不是傷在臉上,腿上怕什麽。”

蘇時清縫完最後一針,用認真的語氣說玩笑的話:“縫得很漂亮,我還給打了個蝴蝶結,好了。”

“這就好了?”病人夠著看傷處,“也沒那麽痛啊,怎麽剛才就那麽痛呢,醫生,謝謝啊!”

蘇時清點頭致意,馬不停蹄的去忙其他病人。

醫生一走,病人又覺得痛了,滿頭是汗還不忘問:“小姐姐,剛剛那位醫生是誰?”

護士忙著幫病人上藥,核對姓名,看了眼病歷卡上的名字:簡風。

“蘇醫生,外科的,報下你姓名。”

“那不是寫著麽,簡風。”

簡風望著眼蘇醫生背影,心說眼睛挺好看的,也不知道口罩下的那張臉長得對不對得起那雙眼。

眼看護士要走,簡風又喊:“護士姐姐,你們這有wifi嗎?我腿疼,想玩遊戲。”

護士沒空搭理他。

送簡風來的隊友趕回去繼續參加比賽了,簡風被推進病房,護士叮囑:“讓你家人過來照顧你,右腿脛腓骨骨幹骨折,左腿不能見水,我先給你掛吊水。”

“護士姐姐,你這是什麽針?”

“消炎的。”

“不是,”簡風指著針頭,“我是說,這針,是新的吧,沒人用過吧,一次性的吧?”

護士臉色一沉,語氣加重:“我們是正規醫院,肯定是一次性的,請不要質疑我們的專業性。”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意思。”

護士沒跟他計較,調好滴速離開病房,簡風躺下挪了挪腿,不怪他嘴賤,他患有一種病症:獲得性免疫功能缺陷綜合恐懼症,簡稱“恐艾症”,字面意思,艾滋病恐懼症。

倒也沒嚴重到不敢出門不敢與人接觸,也沒有出現焦慮症和疑病症,單純就是害怕打針的針頭,害怕血濺在身上,拒絕與人親密接觸。

簡風有個表叔,表叔在世時活得那叫一個瀟灑,把酒店當家,家當酒店,表叔跟簡爸關系好得穿同一條褲子,逢年過節拎著好酒好菜往簡家一坐,簡風從小愛蹲桌角邊偷桌上的鹽水花生毛豆,邊聽表叔從天南講到海北的浪子故事。

突然有一年,表叔不再來家裏了,簡媽像瘋了一樣把家中所有碗筷、凳子、表叔睡過的棉被一股腦扔了出去,簡爸苦口婆心跟簡媽解釋那病吃吃飯說說話是不傳染的,簡媽不信,整個人陷入一種極度焦慮狀態,那種狀態在好幾年裏影響著簡風。

再有一天,簡爸帶簡風去看望彌留之際的表叔,簡風才知道表叔感染了HIV,表叔瘦骨如柴渾身膿瘡的慘狀在年幼的簡風心裏刻下極深的一道陰影,以至於而後數年,簡風連蚊子都怕,生怕蚊子前腳吸過HIV患者血後腳來咬自己。

從表叔這件事上,簡風悟出兩個人生哲理,一: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樂樂。

二:潔生自好,不亂搞男女關系。

十八歲那年,簡風清晰認知到自己性取向,連夜查資料,得知同性感染HIV機率更高,簡風發誓,這輩子要找就找個幹凈的男朋友,只談靈魂交融的柏拉圖式戀愛,故而簡風二十二,還是白板一張,連接吻什麽觸感都不曾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