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酒館的賬單沾染了各種氣味,油漬酒漬染得紙張斑斑駁駁。好在字跡還算清楚,字形也不難看。

地址所指地點在鬧市區後的小巷裏。不似街市的熱鬧與臟亂,這片居住區好似桃花源一樣被安置在鬧市裏,頗有些隱居的意思。

傍晚的雲彩後面藏著太陽,濃烈的橙紅色暈開在天空,晦暗又明亮。

建築物緊密排列,每家每戶連欄杆都一模一樣,只有黑漆木門上的金屬門牌能表示他們隸屬於不同的家庭。

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都在工作,家家戶戶大門緊鎖,一片寂靜。

格式化的居住區裏,一扇敞開的門就顯得格外不合群。安德烈停下腳步,和天邊燃起的雲彩一樣濃烈的血腥味讓他皺起眉。

前方敞開的門因為風而晃動,合頁被寒風吹得幹燥,發出嘎吱嘎吱刺耳的聲響。

安德烈捕捉到晃動的門上有著和紙條相同的門牌號。

隨著他的走近,周圍的聲音豐富起來。除了風聲以外,粗糲地呼吸,細弱的哭泣,還有皮肉的撕裂聲一起奏響。

安德烈沒有聞到令他感到威脅的氣味。或許從未來過,或許已經走遠。

屋裏亮著暖黃的光,東西落了一地,這裏經歷過一場劫難。

昨天假惺惺和他哭訴的男人此時趴在地上,緊緊攥著一只女人的胳膊,力度大到指甲刺進皮肉。

女人還活著,微弱的呼吸,卻沒有力氣掙紮。她瞪著眼睛,看向餐桌下躺著的孩子。

小小的一團,身上沾滿了血跡。她身上的血液浸透地毯,洇出一片。

這個孩子已經沒氣了。

肆意噴灑的血液散在空氣中,呼吸之間鼻腔如同沾上血珠一般黏膩。安德烈不喜歡欲望被迫勾起的感覺,這讓他難以冷靜,好像本身的他已經消亡,身體裏住著的是前來吞噬他的野獸。

躺在地上的女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推開身上壓著的怪物。獠牙在她脖頸處劃過一道長長的口子,她說不出話,只能比口型。

“救……救她。”

安德烈看到她眼睛蒙著一層霧水,清明後希望成了恐懼。驟然緊縮的瞳孔使她像受驚的小鹿。

一旁被推開的男人被這種恐懼所吸引,嚎叫著撲了過去。

“砰!”男人撞上了什麽東西,冰冷而堅硬。

安德烈一掌推開已經失去理智的獵人,在地上碎裂的鏡片裏看到了自己血紅的眼睛和尖銳的獠牙。蒼白的皮膚好似死人,連金發都黯淡了幾分。

他餓了。

這是個很不好的預兆。

被推開的男人撞上了墻壁,安德烈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他簡單愈合了女人脖子的傷口,轉頭看見了左臂耷拉著,形象怪異的男人。

“好聞……比她好聞,好吃……好吃!”男人不知道疼一樣,炙熱地看著安德烈,詭笑著撲了過來。

“你在……說我?”安德烈笑著問,他現在脾氣大得厲害。饑餓感告訴他他迫切需要休眠,或者進食。眼前卻有個瘋子把他當成口糧。

粗糙地手掌長出的指甲像鐵鉤子一般抓過來,安德烈站在原地,歪了歪脖子,一只手握著手腕,一腳踢在男人腹部。

慘叫未出聲,握著對方手腕的手用力,飛出的身體頓時會拉,撞上了安德烈屈起的膝蓋。

這兩下力度一點沒收斂,發瘋的獵人蜷在地上,休息了片刻腳腕勾起,整個人像野狼一般沖向失血過多的女人。

安德烈沒想到他這樣難纏,身形一閃出現在男人背後,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討厭麻煩的臭蟲。更討厭在我餓的時候遇到麻煩。所以你很不走運。”安德烈看著仍舊不死心張著嘴的瘋子,耐心消失殆盡。

“哢啦”,一陣隔著皮肉的斷裂聲散開,聒噪的吼聲霎時停止,只留下一片余韻在女人耳中不斷回響。

即使脖頸傷口正在愈合,但依舊有血液不斷流失。失血過多造成的虛弱讓她意識模糊。只在男人無力地倒在地上時,有了一種解脫的安全感。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安德烈擦著手心,安靜地聽突然沖開屋門的獵人們驚慌地喊叫。

“天啊這是襲擊!襲擊!”

“三個死者,他,他是兇手。”

“他有獠牙!他是吸血鬼!舉槍!舉槍!”

“安靜!”一位熟人腆著肚子,踱步走進來,盡管滿臉的橫肉都克制地緊繃,想要裝出嚴肅的表情,安德烈還是看到了他奸計得逞的耀武揚威。

“好久不見,安德烈。”歐文躲在全副武裝的獵人後面,朝他客氣地打招呼,然後驚訝地看著一地狼藉,“這是怎麽回事!我的探員橫屍家中,妻女慘死,安德烈,給我一個解釋。”

“她還活著,及時施救可以保證生命安全。”安德烈扭頭看了看胸腔還在起伏的女人,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