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萊恩斯根本不是日行者,對醫師的詢問只能模棱兩可地回答。但他足夠鎮定,愣是裝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閣下的日行者症狀很微弱。”醫師說,“沒必要來我這裏求醫問藥。”

“除了診治以外,醫師還有別的能力。”萊恩斯微笑著,扣好袖扣,“人類脆弱又渺小,我從未覺得血族基因是缺陷,相反,他是通向神殿的階梯。”

醫師眯起眼睛,似乎在揣測萊恩斯話中的意思。

“懦夫才會懼怕飲下帶毒的聖酒。權力永遠和危險相伴。”萊恩斯指著一排排被抽出的血樣,“我們是一類人,北區有多少日行者您不會不清楚。那裏混亂無序,偶爾消失幾個奴隸和流浪漢也不足為奇。”

“替神感謝您的慷慨。”醫師從善如流,拿出一塊牌子,“診治之後會有另外的演出,期待您的到來。”

“定不缺席。”萊恩斯拿過牌子,帶著安德烈離開。

宴會在診治結束後告一段落。帶著日行者前來的貴族紛紛離去,會場裏剩下一群遮蓋面部的大人物。

侍者為安德烈送來面具,並提醒真正的狂宴,才剛剛開始。

主持人去而復返,首先感謝了在場的各位為神做出的奉獻,隨後邀請大家觀賞今日的歌劇。

安德烈想起侍者說的“病人”和“交易的東西”不需要佩戴面具,這奉獻為何物自然就清楚了。

其他參會者對流程很熟悉。說是歌劇,實際上是在拍賣場進行的。

拍賣台被清空,掛上幕布,有侍者領路,帶去相應的座位。

萊恩斯他們初來乍到,被安排在普通位置,離舞台遠,號碼也偏。

聽周圍的人聊天,歌劇演出內容不是市面流行的劇本,而是關於“神”在世間的神跡。

其實都是些俗套的救贖與恩賜的故事,沒有很強的邏輯性。不過是些傳道用的小手段罷了。

主持人走上舞台,向觀眾鞠躬:“尊貴的客人們,感謝神讓我們聚集在此地。今日的演出是全新的舞台劇,神仆得神的旨意在今日為各位呈現。請欣賞《毀滅與新生》。”

空曠的拍賣場具有極好的聲音聚集功能。直至幕布拉起,舞台劇的名字還在空中回響。

配樂是大提琴和薩克斯,沉重的音調層層疊疊,堆積出氣氛。

幕布隨著音樂拉開,舞台布景簡單明了。歐式長桌,宮廷打扮。年代和現在差了幾百年。

長桌盡頭的位置屬於一家之主,那裏坐著一位帶著胡子,面露威嚴的中年男人。

“家主。”管家鞠躬,“晚餐準備好了。”

家主環顧四周,“人到齊了嗎?”

“還差羅格。”一邊穿著華貴洋裙的夫人回答,轉過頭對長桌另一邊盡頭的客人說,“今日不見他也無所謂,明天下午您帶他走時,會知道這個孩子是個好苗子的。”

客人有高鼻梁,密而長的眼睫。他的頭發打卷,肆意的鋪在後背和胸前。

他的脖子上掛滿了皮革繩子穿起的骨頭吊墜。

棺材,頭骨,獸牙。

象征野蠻暴力的裝飾與客人整齊的服裝不符,卻又詭異的貼合。

“不必緊張,夫人。我相信神的旨意。”客人愉悅的敬酒,“他會是一名好的使者。”

晚餐結束後,客人回到自己的屋內,對裹著長袍的人下令:“我討厭貪婪而冷血的富人,我要拯救這個家族唯一無辜的人,讓他成為神的孩子。”

“至於其他的,賜予他們毀滅罷。”

幕布合起,又拉開。

第二幕。

一個裹著披風的男孩被昨夜的客人帶走,在他猶豫地投向和藹的客人懷抱時,變故突生。

一隊黑袍侍從沖進家裏,擄掠了家族,用刀人和牙齒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男孩驚叫著,卻被客人死死攔在懷裏。

“你救不了他們,他們也不該得救。”

在男孩的痛哭中,第二幕結束。

客人帶著男孩去了很多地方,他們拜訪君王,救治窮人。目睹殺人犯行兇,經歷強盜劫掠。

男孩總是因為善良被欺騙,因為幼稚而付出代價。

客人教會他許多道理,卻總是以血腥和殘忍的方式使他感悟。

宏大的器樂聲裏,幕布再此合上。

“騙子。”

黑暗使人的耳朵靈敏,靜謐使低喃無處躲藏。

萊恩斯尋聲去看向安德烈,對方卻只是眯著眼睛盯著幕布。

他想詢問時,鋼琴乍響,大提琴也開始演奏。萊恩斯注視著安德烈,最終扭過頭,重新觀賞舞台。

安德烈的目光追隨舞台,最終幕布景燈光明亮,場景空曠。

座椅和長大了的男孩在中央,宛若萬眾矚目的神。

安德烈目光一緊,如矯捷的野獸向萊恩斯所在的反方向走了一大步。

於此同時,在他原來後背所在的位置,多了一把閃著光的銀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