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毛大茫然地看著自己缺失了的手掌,站在隊伍裏,等待著小吏將自己送出城外,自己再返回原籍。

他對未來一片迷茫,只覺得眼前的路仿佛都充滿了黑暗。

傷殘對於一個退伍回家的士兵來說意味著什麽呢?

死亡,饑餓,以及家人們無時無刻嫌棄的眼光。

毛大只覺得自己當時為什麽沖得不再前一點,死在匈奴的槍下,都比現在這樣不知道會不會受到家人嫌棄要來得好些。

毛大苦笑了聲,現在這般已經是極好的場景了,要知道以前,邊關大元帥還未到現在這個地位時,他們可是連退伍後的撫恤金都只有薄薄一層的。

現在應有的撫恤金已經拿到手了,回家被嫌棄就被嫌棄吧,臨死前靠著這些錢好歹做個飽死鬼。

送他們出城的小吏來了,毛大站在隊伍裏,周邊都是跟他一樣身體上有殘缺的士兵。

就在他以為這個小吏要將他們送出城外時,這個明顯心情不好的小吏說道:“原本上面的大人要把你們送回去的,但是安王殿下慈悲心腸給你們提供了一份工作,不願意的,待會參觀完工廠便可以回去了。”

毛大一聽心裏便是一驚,隨之而來的便是惶恐,他對於上面大人物的印象,都是之前那位元帥積累起來的。連退伍兵的撫恤金都要刮油,一點點有油水的地方都不會放過,這便是毛大對於上面那些大人物所有的印象。

大元帥不同,他是從底層爬上去的,毛大甚至還見過那時還是將軍的大元帥,但現在這位所謂的安王毛大連聽都沒聽說過,才結束一場戰爭的他們,還沒來得及到城中放松一下,他們這些退伍兵就要被遣送回家了。

其他退伍兵也是一樣,因為傷殘較重的一般都活不下來,而太輕了還在軍中,所謂退伍兵隊伍不過幾十個人罷了。

原本在戰場上以一當十的威猛漢子,像是惶恐不安的羊羔一樣上了馬車,毛大膽子略大一點,他鼓起勇氣,沖著那位正要上另外一輛馬車的小吏問道:“大...大人,不知那位安王殿下是...”

“到了你們就知道了,安王是當今世上的親弟弟,肯定不會貪你們這點小錢的。”小吏有些不耐煩,他已經接了好幾批像這樣子原本要被遣送回家的退伍兵了,有些反應過激的甚至當場就要逃跑,而剩下的那些也無一不是把錢財看得十分重要。

他有些時候都覺得好笑,安王是何等人物?聖上的親弟弟!被聖上捧在手心裏長起來的,什麽奇珍異寶沒見過?他還能看得上你們這些三瓜兩棗的。

小吏聽著馬車裏的退伍兵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徑直上了馬車,不耐煩地把簾子一放,便讓車夫駕車沖著城郊的養羊場去了。

毛大的心隨著搖晃顛簸的馬車一上一下的,而等馬車停下來後小吏不耐煩的讓他們下馬車時,他下意識立刻沖下去,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等他穩住身體,再一擡頭時,眼前的場面令他的腳紮根在了原地。

藍天,綠草,白羊,以及騎馬放羊的姑娘,這寧靜而又美麗的畫面,一下子令毛大回想起了,以前沒有戰爭的安穩生活。

身後的退伍兵們像是傻了似的站在原地,讓小吏愈發煩躁,但他順著退伍兵的視線望過去以後,面上的表情一下變得諂媚起來。

“玉若姑娘,送羊回來辛苦了,玉若姑娘不愧是王爺手下得力幹將,小人剛剛看玉若姑娘的英姿颯爽的身姿...”小吏諂媚的話語利用那位姑娘的眉頭緊皺,隨即一個身著武官服裝的青年從一旁的房子裏走了出來。

“玉若你先去休息吧,這邊我來就可以了。”蕭鴻朗皺了皺眉頭,看的小吏直接將還沒說出口的諂媚話語吞了回去。

蕭鴻朗直接把這人當空氣,交接手續辦好後,便帶著這些退伍兵去參觀他們以後要工作的地方。

養羊場,毛線廠,紡織廠,牧草田...個個都是需要人手的地方,而這些退伍兵都不敢置信眼前的場面。

正逢午時,工人們開始下班,毛大敏銳地從人群中發現了以前的同僚,也同樣是跟他們一樣的傷殘退伍兵。

現在這些人滿面紅光,面色紅潤完全不像走時那幅神色灰敗的模樣,毛大隱隱感覺他們似乎是胖了一些,這樣仿佛夢中的生活,讓他們這些退伍兵都沉默了起來,眼中隱隱迸發出了希望。

參觀結束後在蕭鴻朗問這些退伍兵有無要走時,沒有一個人提出要走。

蕭鴻朗滿意地點頭給這些退伍兵安排了住宿的地方,接下來的日子,毛大恍若墜入夢境,每天只需要幹一些在他看來十分輕松的活計,就可以領到工錢。

毛大現在對於安王簡直是要供起來一般的態度,甚至在一次上街買東西時聽到有人侮辱安王他和他的同僚們一起上前到小巷子裏將那人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