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在無法忽略的劇痛裏,盛熠記憶中的畫面也跟著模糊扭曲。

十五歲生日那天,盛熠沒理會倒在地上的時霽,跑去地下訓練場,盡興地打了組模擬對戰。

盛熠在機甲裏睡了一覺。做了個光怪陸離的怪夢。

夢裏有奇怪的光,除了光又好像什麽都沒有。他新鮮了沒多久就覺得不耐煩,想要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卻怎麽走都走不出去。

在他忍不住開始覺得害怕的時候,夢總算醒了。

他還在機甲裏,身上前所未有的累,又不知道為什麽有點頭疼。

盛熠沒放在心上,覺得無非是訓練過度,大概是跟新機甲沒磨合好,同步效率不高,又因為溫控系統開得太低著了點涼。

他還沉浸在有了新機甲的興奮裏,一連幾天都泡在了訓練室,連三餐都是時霽送過來,草草吃上幾口了事。

盛熠一心想考進軍事學院,當最強的機甲操作員。

……

幾天後,從軍部回來的盛父卻反常的大發雷霆,把還在臥室休息的時霽拖出來,丟進了冰水池裏。

盛熠嚇了一跳,摸過去偷看。

盛天成把時霽狠狠扯起來:“為什麽不看好他!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沒發現?!”

盛天成厲聲問:“誰讓你偷懶的,為什麽不一直陪著他?!”

“我昏過去了。”時霽說,“後來生了病……”

盛天成根本聽不進去時霽的解釋,把時霽扔在地上,臉色沉得要命,神經質地來回踱步。

盛熠第一次見盛父發這麽大的火。

他一向怕盛父,弄不清發生了什麽事,又不敢過去問。

盛熠怕被揪過去劈頭蓋臉地痛罵一頓,在被發現之前,就躡手躡腳回了房間。

……那是盛熠最後一次見到盛天成。

不久之後,軍方就通報了盛天成在一次例行任務中遭遇大規模蟲群,連同機甲一起墜毀在了蟲潮深處的消息。

機甲墜毀在了蟲潮深處,回來的只有傷痕累累的僚機和觀察手。

盛熠從此恨上了時霽,在他心裏,始終覺得時霽一定是因為那天父親的懲罰過於嚴厲,所以才在性命攸關的戰場上故意報復,害得盛父墜毀在了蟲潮裏。

……

盛熠抱著腦袋發抖。

他疼得眼前一陣接一陣發白,半點聲音也發不出,只能狼狽地蜷在地上,精疲力竭地粗重喘息。

時霽的視線投過來,被負責輔助的副手不叠上前攔住:“時教官,沒事,不用管。”

副手才從辦公室裏出來沒多久,還記得聶院長的態度。

他不敢讓盛熠再糾纏時霽,把泥水裏打滾的盛熠擋住:“受不了苦,裝病、裝昏、偷奸耍滑的多了,這也不是第一個。”

這話倒是沒說錯。

特戰隊的魔鬼訓練不是誰都能吃得消,雖然才拉開序幕,卻已經有好幾個學員受不了這種挑戰人體極限的方式,找借口退出了選訓。

副手一直在訓練場上盯著,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裝病。

只不過前幾個都是假裝崴了腳、傷了腿,要麽就是水土不服拉肚子,喊頭疼的倒是第一個見。

“我沒有……”盛熠掙紮著辯解,“是真的,真的有東西在我腦子裏——”

副手聽得莫名其妙:“找借口也總該找個正常點的吧?”

“不想訓練就直說,說一聲退出,現在收拾東西回去就行了。”

副手實在弄不清這個學員是怎麽回事:“你本來就是加了塞,有人照顧你才進來的,實力不如別人也正常,不用硬賭這口氣。”

盛熠:“……”

他氣得想把這個副手揪過來狠狠打一頓,偏偏手腳沒有一絲力氣,站都站不起來。

他頭疼得更厲害了,耳邊一陣一陣嗡鳴,眼前泛起了白點。

副手處理這種學員處理得多了,見怪不怪,伸手去扯盛熠:“行了行了,別添亂,不肯棄權就起來訓練,別在這耽擱時教官的時間……”

話說到一半,副手的手腕忽然被狠狠扣住,向後翻折。

副手又驚又痛:“松手!你這個人怎麽這樣——”

盛熠死咬著牙關,眼睛裏充了血,激烈地喘著粗氣。

副手疼得要命,正要揚聲叫人,時霽已經走了過來。

盛熠狼狽地避開時霽的視線。

受訓的學員沒有人說話,他卻已經從那些投過來的視線裏聽見了聲音。

——怎麽回事,不是挺有力氣的嗎?

——胳膊腿也都好好的,還能跟人動手,是不是裝的?

——有什麽大不了的,跟不上就別逞強,光給別人添麻煩……

這些話,在時霽因為身體狀況跟不上他的訓練強度的時候,盛熠都曾經全無顧忌地對時霽說過。

他從沒想過時霽聽了這些話的感受。

在盛熠的眼裏,廢物根本不配有什麽尊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