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這句話被問出來的聲音很小,附近幾個機甲系學員卻還是聽見了,忍不住朝這邊看過來。

盛熠站在三三兩兩投過來的視線裏。

他的臉皮燙得發緊,半個字也答不出,強烈的窘迫和羞慚死死壓著他,幾乎要把他整個碾得粉碎。

……

即使是時霽失蹤的半年裏,他的總排名掉得一落千丈,時霽回來後,又在這次期末考核裏狼狽輸給了葉含鋒,盛熠也始終不覺得問題出在自己身上。

他的體能、格鬥搏擊、機甲單獨廝殺的擂台戰,都是同年級的第一名。

他只是雙拳難敵四手,沒辦法對戰打配合的僚機和機甲,才會嚴重拖後了名次——可這又怎麽算是他的問題?

盛熠始終認為,是時霽拖了自己的後腿。

如果時霽能完美地配合他,他就不會被人找出空档。

如果時霽那時候沒被葉含鋒的搭档擊落,他就不會打輸那場擂台賽,就不會錯失選訓的名額。

在演習開始後沒多久,軍事法庭就結束了對甘立飛那幾個人的審判,明確的判決書已經下發到了軍事學院、在各個軍區同時公示。

意識到那些人居然真的不懷好意,利用他弄斷了時霽韌帶,盛熠在短暫閃過的心虛不安之余,還是本能地自欺欺人找著借口。

——還不是因為時霽總想控制他,惹得他煩了,才會被那些人鉆空子?

——就算他有錯,不該給時霽下那種命令,也不該讓那些人去對付時霽。可還不是因為時霽自己的實力不夠,才會受了傷,被莫名其妙不知道哪來的星盜給抓走?

盛熠囂張慣了,他討厭輸,討厭犯錯,幾乎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凡事都從別人身上找理由,偏偏身邊又有一個從來不會反駁他的時霽。

有時霽在,盛熠永遠能給自己找到無數個借口。

時霽沒有負面情緒,不會因為他的這些指責生氣難過,還是會照常研究菜譜,拉小提琴,哼著不知名的曲子在筆記本上寫那些破總結反思,把營養餐給他送到訓練場。

對盛熠來說,時霽就像一個不要錢的沙袋,不論因為什麽事,都可以上去結結實實揍上兩拳。

盛父也一直是這樣縱容他的。

……可眼前的景象,卻毫不留情地撕開了這層自欺欺人的假象。

盛熠有些恍惚。

他在葉含鋒嚴厲的催促中關了自己的機甲,被葉含鋒扯進掩體隱蔽,臉上依然火辣辣疼成一片。

在不遠處的掩體後面,有幾個高年級的機甲系學員,正借助瞭望口觀戰,低聲討論著現在的戰局。

“你敢上去嗎?”

“我有點懸,這種密集度的蟲群根本發揮不開……咱們在擂台上的那點東西能派上什麽用場?”

“遠程火力也啟動不了,萬一有機械蟲堵上發射口,直接炸膛,整個機甲都廢了。”

“你看那台僚機,它不光是在分散誘導蟲潮進埋伏圈,還在誘使那些機械蟲自己攻擊自己。”

“機械蟲追他追得越緊,越控制不了慣性下的運動軌跡,一旦他忽然改變方向,那些機械蟲就會和其他同類撞在一起……”

“別說機械蟲了,這種速度,機甲也控制不了運動軌跡。”

“要是那個觀察手一個人,帶著那台自動機甲對付我們所有人,我們能支撐多長時間?”

……

這次沒人再立刻開口了。

軍校生的考核規則,只有積分榜第一名才有資格拿到特訓名額,以受訓者的身份來參加演習。

正在討論的這幾個受訓者都是各軍校的佼佼者,常年霸占聯盟學院總積分榜第一頁,還沒畢業就被各軍區爭搶著預定了去處,連葉含鋒和搭档都要暫時排在他們後面。

那個預備年級的學生蹲在葉含鋒邊上,聽著高年級的學長們討論,忍不住瞪圓了眼睛。

他只能看出時霽打蟲子打得厲害,暫時還看不出更多門道,聽得又緊張又興奮:“……時學長這麽厲害嗎?”

葉含鋒沉默片刻,點點頭。

時霽……不止這麽厲害。

“即使不帶著那台機甲,他也可以獨自對付一到兩組機甲和僚機的成熟搭档。”

葉含鋒打開隨身的戰術屏幕,他始終專注地盯著時霽的操作,盡可能把每個細節都記下來:“仔細看……他有能力打破觀察手不能作為主要戰力的鐵律。”

這是當年莊隊長沒來得及做到的事。

他父親對他說,莊域原本也有這個能力和機會。

但當時整個軍事系統對觀察手的偏見都太深,這種對戰鬥體系的顛覆性挑戰,一經出現就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整個聯盟都沒有人願意給莊域做機甲操作員,所有人都在等著看莊域的笑話。

僚機專業聶院長的獨子是比莊域低一年級的學弟,他不甘心看著莊域被人壓下去,不甘心觀察手永遠要給人打配合,跟父親大吵了一架,說什麽都要轉去開機甲,給莊域當操作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