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十年來,時霽第一次睡得這麽好。

他在夢裏見到了許多人,那些人揉他的腦袋,笑著對他說話,偷偷給他塞零食,把他整個人扛起來。

是場太好的夢,哪怕那些面孔只能停在夢裏,醒來後就飛快消失了,也讓他格外高興。

時霽從夢裏醒過來。

他整理好內務,穿好衣服走出臥室,莊域剛好從食堂買了早餐回宿舍。

金黃香稠的小米粥,爽口的脆鹹菜,跟熱騰騰的豆漿和包子一起,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

“出去轉了轉,食堂條件比我們當初好太多了。”

莊域借用了客廳的餐桌,他埋頭收拾早餐,動作利落:“去洗漱,過來吃飯。”

時霽想幫忙,被莊域照腦袋上拍了一巴掌,老老實實去了盥洗室洗漱。

他又有點忍不住高興,洗臉洗到一半,濕漉漉地從盥洗室探出頭:“隊長,你以前也在這裏上學嗎?”

“我和你聶副隊是同學。”

莊域:“他父親就是你們僚機學院的院長。他能保送空軍基地,偏偏和聶院長犯倔,說什麽都不肯飛僚機,一定要去開機甲。”

莊域知道他大概不記得,拆開空的一次性環保碗,把小米粥倒進去:“特戰隊的副隊長,叫聶馳,我和他是搭档,他是我的機甲操作員。”

時霽默念了一遍,認真背下來:“我幫隊長一起找。”

莊域拿了條毛巾過去,扔在他腦袋上:“先專心演習,拿不回來第一,你隊長的人要一路丟到軍部會議室。”

時霽的眼睛彎了下。

他被改造久了,還和過去一樣安安靜靜不說話,明凈的亮色卻從眼底透出來。

莊域也露出些笑意,他想問問時霽這些年的生活,看見洗漱台邊放著的手杖,胸口卻突兀地無聲沉了沉。

S7的腿還是傷了。

哪怕俞堂特意發消息回來,保證能治好時霽的腿傷,那道猙獰的傷疤也已經留了下來。

軍事法庭昨晚剛好開始裁決這起案子,聶院長留下來參加庭審,發過來了所有的始末和審訊結果。

弄斷了時霽的腿、甚至還打算進一步對時霽不利的那幾個人,被永久開除軍籍,按主從犯依法判了刑。聶院長傳回來庭審記錄,又對他說,這件事還沒被追究完,罪魁禍首還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盛家那對父子。

莊域的神色冷了冷,他不打算再和S7提起這件事,轉身回了客廳。

時霽擦好臉,甩了甩發梢沁著的水,再回頭已經沒了人:“隊長?”

“房間有點亂,我收拾收拾。”莊域在客廳說,“洗好了就過來吃飯,吃完飯去醫院做個檢查。”

時霽應了一聲。

他沒有立刻出去,站直身體,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

不用俞堂吩咐,他也知道,雖然要去醫院,有些事也是不能現在就匯報的。

比如剛被接管的時候,他在自己的這具身體裏,已經湮滅了大半的自主意識,只剩下零星殘留的本能。

如果不是俞先生從風暴眼裏找到了他遺失的粒子,慢慢補足他的數據,即使再見到莊域,他也已經未必有認出隊長的能力。

隊長剛高興了一點,不能因為他再不開心。

時霽還有點不適應俞堂不在,他拿過倚在一旁的手杖,嘗試著在意識裏申請通話:“俞先生,俞先生。”

俞堂很快有了回應:“聽得見。”

光屏上,俞堂的畫面跳出來:“我來档案室查點資料,他們的防火墻有點復雜。”

他咬著棒棒糖,吐字稍稍含糊,夾雜著噼裏啪啦敲擊鍵盤的清脆響聲:“今天給你放假,跟你們隊長出去好好玩兒一圈……”

時霽很想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忙:“哪間档案室?我和隊長可以找一找調閱權限。”

“軍部的。”俞堂擡頭瞄了一眼,“S級絕密封禁已銷毀档案加密備份處。”

時霽:“……”

“比起找權限,還是我繞開他們的防火墻快一點。”

俞堂說:“你有個更艱巨的任務。”

時霽怔了下:“什麽?”

俞堂:“臨走前,我忘了跟莊隊長說,我的抱枕們不是亂,而是一組淩亂美的絮窩主題後現代藝術雕塑。”

俞堂:“我很不放心,幫我去客廳,跟你們隊長說一聲。”

時霽已經被要求過不準再整理意識海的內務,他點了點頭,快步走到客廳:“隊長——”

莊域很想幫一些力所能及的忙,他剛拖了客廳的地,擦幹凈了窗戶,挽了袖口,從被機甲模型弄得一團亂的抱枕前擡頭。

時霽:“……”

俞堂:“……”

俞堂:“我的海豚號大機甲呢?”

“宿主,宿主。”系統抱著泡泡糖,閃著小紅燈盡全力哄宿主,“警報器已經買了,我們還買了告示牌,一次性定型水,最新研發的記憶材料,高透明度的有機玻璃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