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盛熠答不出。

……時霽是什麽人?

盛熠只知道,時霽是他父親帶回來的“實驗品”。

是盛父救了時霽的命,沒讓時霽被回收銷毀,還把時霽帶回家,給他吃給他穿,教他駕駛僚機,做了觀察手。

在盛熠看來,時霽的一切都是他們家給的。礙了他的事、惹了他的厭惡,被懲罰是時霽活該,他需要時霽的時候,時霽就該自覺湊過來。

……

可眼前的發生一切,卻像是機甲掄圓了機械臂,結結實實扇了他狠狠一巴掌。

盛熠死死咬著牙,他臉色鐵青,又被羞惱燙得生疼。

他像是已經聽見了所有人譏笑自己,像是已經看見數不清的人對他指指點點嘲諷個沒完。

軍事學院的學員層層選優,都是從各軍校挑出的拔尖苗子,哪怕戰鬥實力比起現役部隊暫時還有不足,也依然有不弱的判斷意識。

沒人會認為時霽是故意藏拙,在和盛熠搭档的時候不好好發揮——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時霽的打法是觀察手為主、機甲輔助,必要情況下,甚至可以脫離機甲單獨作戰。

這種看似顛倒的搭档,是觀察手中最難對付、也最可怕的一種。

這種模式根本不是用來浪費在2v2格鬥對決的。

在真正的戰鬥體系裏,這種觀察手會成為整支戰鬥小隊最核心的部分,他們不止負責狙殺蟲王,同時也負責整個隊伍的攻擊和防禦視野,在第一時間給出明確預判,隨時關注一切可能發生的戰局變化。

他們是一擊斃敵的刀鋒,也是天生的指揮員。

任何一個有著這種天賦的觀察手,一經嶄露頭角,就會被各方爭搶,帶回去精心培養。

一旦他們成長起來,在和蟲潮的正面交鋒裏,能救下不止成千上萬士兵的性命,甚至直接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

葉含鋒看著盛熠:“你從沒和我說過這些。”

在盛熠口中,時霽是一個臨陣脫逃的膽小鬼,是徒有虛名、華而不實的前“第一觀察手”。

盛熠一向看不起時霽,他不止一次和葉含鋒抱怨,時霽受學院的老師和教官們青睞,背地裏不知道裝了多少可憐、博了多少同情,才哄得那些老古董都站在時霽那一邊。

“他也沒和我說過這些!”盛熠嘶聲反駁,他被葉含鋒的語氣激得眼底發紅,“他自己不知道說,難帶還指望我上趕著去問他?我憑什麽——”

葉含鋒蹙眉:“……你憑什麽?”

盛熠一時惱羞成怒,也察覺到失言,倉促刹住話頭。

“你們是搭档,他是你的觀察手。”

葉含鋒問:“這還不夠?”

盛熠臉色漲紅,他看著同為觀察手的葉含鋒,用力咬著牙,把怒氣一點點硬吞回去。

這半年裏,所有人都因為他的名次一落千丈,對他明裏暗裏冷嘲熱諷。

葉含鋒是為數不多依然把他當對手、對他沒有成見,還用和當初一樣的態度對待他的人。

在葉含鋒面前,盛熠會下意識收斂起自己的脾氣,他不想讓葉含鋒也變得和別人一樣。

……他不想讓葉含鋒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盛熠幾乎能想得到葉含鋒現在平靜失望的目光。

他站在原地,死死攥著拳,身體已經因為極限忍耐開始微微發抖。

他控制不住地想去拿時霽發泄——這些都是時霽的錯,時霽有這種實力,為什麽不早說?為什麽要當眾這樣給他難堪?

時霽是不是早就想擺脫他了,所以才抓住他話裏的漏洞不放,趁機去了後勤部,找上了那個姓展的?

是時霽先背叛了他,憑什麽現在是他站在這裏,被葉含鋒質問,讓葉含鋒失望,被所有人指點著戳脊梁骨……

盛熠給沖頂的羞惱和憤怒找到了出口,他猛地擡起頭,想要和葉含鋒解釋清楚,卻忽然呆在原地。

他沒有等來葉含鋒的失望。

他根本沒看見葉含鋒,沒有人質問他,甚至沒人有閑心議論他。

剛才的對戰錄像已經被處理完畢,會由S級教官親自解析戰術戰法,剖析到秒,來講解整場戰鬥的全部細節。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一場精彩絕倫的戰鬥帶來的興奮余韻裏。

僚機專業和機甲專業的學生、甚至其他不少非戰鬥專業的學員,都半點也坐不住,黑壓壓湧進了現場講授解析的大禮堂。

葉含鋒也已經離開了。

觀眾席空空蕩蕩,盛熠被強烈的挫敗和羞惱包圍,一動也動不了。

第一次,他連宣泄的途徑也被徹底剝奪了。

他難堪得要命,整個人一時冷一時熱,像是被放在最燙的烙鐵上炙烤,又像是被澆了透心的冰水。

葉含鋒問他的那個問題又跳出來。

他的父親為什麽能以個人名義把時霽帶回來?

為什麽能讓時霽接受訓練,做了觀察手,又把時霽作為遺產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