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4頁)

還有人嘆氣,說工作室雖然自由,但因為結構相對松散,互相傳達安排不及時,一旦事多得團團轉,總難免有一兩件因為沒有匯總溝通,撞在一起排不開。

……沒有訣竅。

喻堂的腦子不夠聰明,只能用笨辦法,背地裏死命下苦功。

隋駟靠在駕駛座上。

他的目光仍然機械性地搜尋著河堤,試圖找到任何一個像是喻堂的身影,腦海裏卻反常的泛空,什麽念頭也生不出。

如果說之前,他還只是多多少少了解到些過往,知道了喻堂這些年跟著他的確受了些委屈。聶馳告訴他電擊器的這件事,終於把一個不容自欺欺人回避的事實近乎直白地推到他面前。

五百萬,或許真的未必足夠……買下這些年裏,喻堂花在他身上的心思。

這個認知讓隋駟控制不住地有些煩躁。

他承認自己這些年對喻堂不夠好,可從頭至尾,他卻從沒想過要欠喻堂的。

即使是在這種和隋家對峙的節骨眼上,他也依然盡力在工作室的流動資金裏扣下了五百萬,作為對喻堂最後的妥善交代。

隋駟沒想到過,這些錢可能會不夠。

他一直以為和喻堂只是場逢場作戲的假結婚,合約期滿,彼此自由不虧不欠。他沒想到近三年都平淡無波,偏偏最後這幾個月,居然生出這麽多波折——

幾乎是應著他這個念頭,電話另一頭,聶馳那邊的背景音裏,隱隱傳來激烈的嘈雜聲。

隋駟心頭狠狠一跳,踩下刹車:“怎麽回事?!”

“找到喻特助了……”聶馳的聲音混在一片混亂裏,“喻特助的狀況非常不好,工作室的人發現了他,已經叫了救護車。”

隋駟仿佛被一只手攥住了喉嚨。

他有些喘不上氣,深吸了口氣呼出來,盡力穩下心神,調轉車頭:“怎麽了?怎麽回事?我這就過去,你先控制住局面——”

手機震了兩聲,聶馳直接掛斷電話,換成視頻打了過來。

隋駟看見了手機裏的畫面。

喻堂坐在輪椅上。

與其說“坐”,不如說喻堂是被人擺在了輪椅上面。他的姿勢很生硬,彎曲的手臂離輪椅扶手還有一點距離,卻像是不知道累似的,一動不動地保持著這樣的姿勢。

喻堂睜著眼睛,那雙眼睛裏卻連霧氣都不見了。他的瞳孔隱約有些渙散,視線沒有任何焦點,不論身邊的人怎麽碰他、同他說話,都沒有反應。

像是個被廢棄了的破舊木偶。

“把手機給他……”

隋駟的手有些抖,他停下車,把手機支在方向盤上:“他只聽我的話,讓我和他說話,我叫醒他。”

在家裏,喻堂對他說的話還是有些反應的。

對喻堂來說,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樣,喻堂會對他有反應,哪怕是畏懼閃躲,也總比這樣木然的好。

聶馳依言把手機遞過去。

隋駟盯著屏幕,啞聲說:“喻堂?”

喻堂虛扶著扶手,僵硬地坐在輪椅上,目光依然在虛空裏渙開。

“是我……喻堂,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隋駟說:“你配合醫生,聽醫生的話,我這就過去。”

“你忘了嗎?剛才咱們兩個還在家裏說話……你發病了,自己忽然跑了出去。”隋駟說,“是我不好,我該追上你,我不該讓你走這麽遠。”

對著這樣的喻堂,隋駟忽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好好和喻堂說話。

不是像鏡頭前那樣佯裝著哄他,不是和劇本裏一樣的溫存親近。隋駟的演技一向好,能騙過圈子裏的狗仔記者,能唬弄過眼最毒的顯微鏡CP粉,可騙不過喻堂。

喻堂一直都知道什麽是假的,一直都知道隋駟從不肯好好和他說哪怕一句話。

三年前,他們剛假結婚不久,喻堂年紀還輕,還沒變成後來從容淡然的喻特助。喻堂替他拿下了個大項目,被工作室的人起著哄喝酒,那些人都鬧得半醉了,又開起玩笑,讓隋駟答應喻堂一件事。

喻堂也被灌了不少酒,他生性內向,醉了也不吵不鬧,那雙眼睛安靜漆黑,被酒逼出一點水汽,小心地看著隋駟。

喻堂醉得很昏沉了,又好像很清醒。

他站在一眾熱熱鬧鬧的起哄聲裏,從耳後紅進衣領,含混著、很輕聲地說,想和隋老師一起喝一次粥,想聽隋老師和他說一句話。

……

隋駟用力闔了闔眼。

他不大記得當時自己說過什麽了,只記得自己那時候滿心都是對柯銘的愧疚,覺得喻堂這個得寸進尺的要求簡直荒謬可恥。

這些年,他沒和喻堂好好喝過一次粥,沒好好說過一句話。

直到現在,他覺得愧對喻堂,又因為對W&P的合作不得不利用喻堂,他因為心虛忍不住煩躁,又因為所有事的微妙失控,被逼出連自己也沒覺察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