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聶馳沒再耽誤時間。

隋家有自己的醫療系統,喻堂被隋駟抱上車,連夜送進了醫院。

聶馳辦好住院手續,轉回來,隋駟還坐在休息區。

沉默著不出聲,整個人坐在陰影裏,身上的衣物濕了大半。

隋駟向來順風順水,除了那一次和柯銘的關系在家裏受阻,不得不低頭退一步,聶馳幾乎沒見過他頹唐的樣子。

“已經送進搶救室了。”

聶馳接了半杯熱水,遞過去:“應該還來得及。”

隋駟眼尾跳了下,擡起頭。

聶馳知道他不喜歡喻堂,不能理解隋駟怎麽反應這麽大,偏了下頭,把水遞過去。

隋駟看了他半晌,沒有開口,接過那杯水,拿在手裏。

歸根結底,聶馳只是個隋家雇來的經理人,和這件事沒有關系。

……

有關系的是他。

聽見電話裏那些話的時候,這之前從未有過的、有關喻堂會出事的隱憂就忽然升起來,糾纏得他安不下心。

隋駟幾乎沒有時間冷靜下來,好好想清楚,喻堂為什麽會做這種事。

這些天,喻堂的表現都很正常。如果說因為不滿他們之間的關系,近三年的時間,明明也都是這樣過來的。

喻堂從沒說過他不願意。

“你的新助理說,柯銘已經平安送到你家了。”聶馳坐在一旁,低頭看了看手機,“因為醉得厲害,吹了風,有點低燒。”

隋駟皺緊眉:“怎麽不直接聯系我?”

“你的手機進了水,聯系不上。”

聶馳說:“他們找過喻堂,也沒能聯系上,才找到了我。”

他邊說邊看消息,又向下翻了翻:“柯銘難受得厲害,你的私人醫生已經去了,你要回去看看嗎?”

隋駟幾乎壓不住擔憂,霍地站起身,卻才邁出半步,就又停下來。

喻堂……還沒有脫離危險。

帶喻堂趕來醫院的路上,他把人抱在懷裏,才發覺喻堂比記憶裏瘦了很多。

當初做樣子,在鏡頭前恩愛體貼,也不是沒攬過抱過。那時喻堂雖然也清瘦,衣料下至少還有些柔和的暖意。

現在像是只剩了一把單薄的骨架,晃悠悠支離著,冷氣從內往外一個勁地透。

涼得冰手。

喻堂正躺在搶救室裏,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他現在離開,幾乎就是放任喻堂把命丟出去。

“你早和他說清了,合約的條款也很明確。”

聶馳說:“親疏遠近,先來後到,這些道理喻堂明白。”

隋駟扶著椅背,焦灼漸漸被時間平復下去,怒氣就又沖上來,他幾乎是壓不住地用力一揮手:“可他——”

聶馳問:“你覺得,他是想用自殺的辦法來留住你?”

隋駟正要回答,迎上聶馳的視線,又卡了個殼。

喻堂……並沒有不想離婚。

在從河邊往醫院趕的路上,聶馳把喻堂發過來的資料給他簡單看過,離婚手續、對外聲明、財產分割,該走得程序,喻堂都和平常替他處理每件事一樣,安排得妥帖仔細。

如果不是隋家的緣故,喻堂其實不會破壞合約,問他能不能先不離婚。

喻堂並不是離不開他。

“那他是為什麽?”

莫名的並沒有因為這個認知有多高興,隋駟死死壓著情緒,嗓音發啞:“為什麽要這樣折騰一場?為了讓所有人知道,我沒有心,我在婚內冷暴力,把法定伴侶逼得活不下去了?!”

聶馳搖了搖頭,摸過車鑰匙,遞給隋駟。

隋駟盯著那串鑰匙:“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清楚。”聶馳說,“但看你現在的情緒,就算喻堂醒了,也要被你嚇得活不下去。”

隋駟:“……”

聶馳站起身,把替換的衣物也給他,拿過冷了的半杯水,扔進垃圾桶。

他先向外走,隋駟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沉默著跟上去。

聶馳把雨傘遞給他。

外面的雨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醫院外的路燈亮著,很柔和的暖黃色光,映在水窪裏,又被雨點砸得支離破碎。

隋駟接過雨傘,握在手裏。

雨傘是喻堂準備的,這些瑣碎的東西,隋駟一向沒多在意。

隋駟的工作室,大半正常運轉其實都很依賴喻堂,所以今天才會左支右絀,幾乎沒了應急突發事件的處理能力。

“喻堂不是你的附屬物。”

聶馳送他到門口,忽然出聲:“他也是一個獨立的人,他先是一個人,然後遇到了你。”

隋駟停下腳步:“什麽?”

“他照顧你的時候,你沒問過他對你這麽好,究竟有什麽目的。”

聶馳說:“這一次,他做得不合你意,你就忽然要問他的居心了。”

隋駟像是被這句話砸得一晃,站在原地。

“有時候……不是那麽忙的時候,在為你服務的間隙。”聶馳說,“他或許也想任性一下,做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