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2/3頁)

有時徐衍昕也會跟他搭話,會問他後不後悔,江嶼想了很久,說,他後悔沒有相信這個世界。

江嶼囑咐周溯息說出零星幾個名字不全然出於自己的利益,他只是不夠信任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什麽都好,但唯獨缺乏正義的土壤,有太多聲音在這個世界裏迷失。如果周溯息說出所有的黑暗,被那些真正權力滔天的人盯上,才會失去發聲的機會,畢竟觀眾的記憶裏是極其有限的,今日為周溯息落淚的聽眾數不勝數,然而一周後,這些人便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個這麽可憐的周溯息,還不如通過零星幾個人找到部分的正義,他是這麽想的。

但事實證明,人們對於公德道義的追求就宛如空氣,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在關鍵時刻總是讓人安心。更別提當主流平台企圖壓下這條新聞時,以沈望為首的富有知名度的明星轉發呼籲,主動攪進了這攤渾水。徐衍昕說,周溯息知道的時候,露出了一個像笑又像哭的表情。被他視為是導致自己悲劇源頭的人,卻在為他伸張正義。

他對徐衍昕說,是他輸了。輸了官司,也輸給了這個他並不信任的世界。然而他頭一回覺得,輸也不錯。他試探過徐衍昕,然而徐衍昕一邊擺弄著自己帶來的花盆,一邊說:“用一塊錢買到本該十元的東西,這是性價比。但正義有性價比嗎?因為正義太難得,所以追求些許的正義,這樣得到的東西還是公道嗎?我想,恐怕不是了。”

這些話,讓江嶼愣了很久。

徐衍昕一連幾日都去見江嶼,有幾個記者察覺到不對,準備找他這個“朋友”采訪,便一直堵在電梯門口。徐衍昕沒轍,看了眼手上的飯菜,只好鉆進了求生通道。才到七樓,他便流了許多汗,正當他喘氣休息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不輕不重,徐衍昕回頭看去,那是個中年男人,臉色蒼白,神情扭曲,握著扶手的手缺了一根手指,徐衍昕正覺得古怪,那男人卻突然笑了起來,眼神不善地道:“徐衍昕,我找你找得好苦好苦。”

“那小子不肯見我,害我少了一根手指,既然他不顧自己親生父親的生死,那我也不用對他客氣了,”那男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將他拽向自己,“真是惡心,這家夥沒爸媽管,亂搞同性戀,難道你也沒有嗎?不過,是男是女倒是無所謂,他害我丟了一根手指,我也只要你一根手指怎麽樣?你說,他會不會為你的手指買單呢?”徐衍昕這才意識到他是誰,他就是江嶼口中的父親,他想起之前咖啡店店長對他說的,總有個人在打聽他的下落,起先他還以為是周溯息,沒想到竟是江濤。徐衍昕將手裏的重物扔在他的臉上,想爭取時間逃跑,然而江濤根本不管臉上滾燙的湯水,像是毫無痛覺似的追上他,輕松地將他制服在地,他抹了把臉上的湯汁,呵呵笑了兩聲,用腳踩著徐衍昕的臉,道:“給江嶼打電話,讓他過來,否則我現在就砍了你的手指。”

徐衍昕看見了江濤口袋裏那閃著銀光的匕首,咽了口口水:“你想要錢,我也可以給你。”

“我不要錢,”他的皮鞋在徐衍昕臉上狠狠地碾了碾,“我給了那小子生命,現在我要收回來。憑什麽我受這麽多苦,他卻這麽逍遙?我再說一遍,給他打電話,否則我就剁了你的手指。”

徐衍昕目光堅定,說:“我不。”

江嶼看了眼時鐘,比平常晚了十五分鐘。徐衍昕很少遲到,他最是守承諾。明明只是十五分鐘,但他沒由來地感受到一陣心悸,他撥了好幾次徐衍昕的手機,都沒有人接聽,他只好給前台打電話,那前台是個慢性子,翻了老半天才對他說:“剛剛的確有兩個人登記訪客了。”

“叫什麽?”

“我看看哦,一個叫徐衍昕,他常來的,另一個……”那人頓了頓,“那人少了根手指,說沒法寫字,我就讓他出示了一下身份證,好像叫,叫,江濤,對,叫江濤。”

“喂,喂,您還在嗎?”

江嶼拿起外套,跑到樓下,那幾個記者見了他,就跟貓見老鼠似的,一通閃光燈,然而江嶼抓住其中一人的肩膀,聲色俱厲道:“有沒有見過兩個人上電梯?”

“你還是想回答一下關於周溯息案件……”

江嶼幾乎將摁斷了那人的肩,道:“回答我,有還是沒有?!”那幾個記者顯然被他的神情駭住,只一個勁兒地說沒有,他焦灼得理智全無,好在他瞥見了旁邊的綠色通道,這幾個人守在電梯門口,徐衍昕必然會走綠色通道上樓,江嶼想到這裏,撇開那幾個煩人的記者,迅速跑進了求生通道。

如果,如果……

他一邊安慰自己,江濤未必會傷害徐衍昕,但一邊又忍不住想到徐衍昕受傷的畫面。只是從樓梯滾下去,他便住了一年的ICU,如果江濤真的……那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