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3頁)

徐衍昕撐在欄杆上,看樓下清潔工阿姨掃地上的殘葉,“你不準備犒勞犒勞你的員工嗎?這可是一場大勝,被告全盤承認犯罪行為,連辯解都沒有。”江嶼像是沒聽見他話裏的譏諷,撚起他肩頭的綠葉,遞給他。徐衍昕愣了兩秒,接住那片翠綠的葉,漫不經心地轉動它的葉梗。透過那抹綠,再看向江嶼的眼眸。

似乎隔著一層春色。

徐衍昕一用力,那綠葉被他捏出汁水,淌在手心,“你不生氣嗎?我遷怒於你,但明明不是你的錯。”

“的確和我有關,藤美給他們的補償金額,是我去談的,”江嶼垂下眼,“當時我不陪你去見他,不是因為避嫌。我是怕他認出我。你可能無法理解,有的人寧可獲得賠償,也不想要一個公正的答復,即使這個答復也可能包括金錢和名利。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和一家大公司耗下去的。我說這些,也不是為了辯駁。”

江嶼直勾勾地盯著他,“就像你說的,你在實習期,你可以隨時及時止損。”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徐衍昕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什麽事都騙不了他。連同江嶼的心聲。遲早有一天,他說的謊,都會被他揭穿。他的心思會袒露在陽光底下任他打量。

“徐衍昕,如果你想要一個和你站在一起的人作為伴侶,這不是錯,是人之常情。”

即使他背叛現在的所有,選擇和徐衍昕站在一邊。徐衍昕遲早會察覺,他的理想不過是一種偽裝。只是為了捕抓獵物所作的誘餌。

江嶼想過無數次,或許他們本就無法走到最後。即使沒有葉雨清,沒有社會的枷鎖,沒有性向的區別,他們也走不到最後。這種逃避的悲觀想法,在某種程度上拯救了他的心緒。

就像現在。

徐衍昕笑了,說道:“我也沒有軟弱到只想跟相同的人站在一起的程度。的確,如果你和我一樣這麽想,我會好受很多,我們會更有話題,不容易吵架。但這是工作夥伴。不是別的。我不是因為這個才跟你相遇的。”

“薛叔的事,我都知道,從河流基因檢測報告開始,我就猜到了。為什麽河流的水不會導致基因改變,村裏仍有這麽高的白血病患病率?因為改變他們基因的並非生活用水,那只是個普通的汙染而已。防護並不到位的工作服,檢測並不嚴格的工作環境,那些才是重點。藤美不會為了一個汙染花費這麽多的人力心力。我都懂。我猜,他們是用拆遷的賠款來安撫整個村的吧?只要薛叔不說,那些破舊的房屋就能夠拆遷了,他們可以搬離那個村莊,過上別的生活。而薛叔叔很愧疚,那些村民都是他介紹到藤美化工廠的,所以他想承擔起這些吧。”

“原來你都知道。”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如果薛叔叔一心要跟藤美打到底,會是什麽結果。作為整個區的支柱產業,解決了多少人的工作難題,這樣的大企業,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我都明白。我沒資格怪你,更沒資格責怪薛叔叔不替之後的員工著想,我是怪我自己,總是奢望會有點不同。但其實我幫不了任何人。”

或許徐昭說的沒錯,他只是天真。

因為天真,所以總是扮成受害者的角色。所有人都可以從他這裏討點好處。這並非他有多少善良,有多少不計前嫌,或許只不過因為他滿足於這樣的角色,滿足他總是愧疚的心。

江嶼正視著他,“你怎麽會這樣想?不要被我們這些無聊的人騙了。我們不過是畏懼失去現在的名利地位,所以盡可能地一邊搪塞自己的良心去做灰色的事,一邊勸服所有人都跟我們一樣。你看電影不也是,欺世盜名的人只需做一件好事,便能洗清罪名,獲得救贖和觀眾的眼淚。而克忠職守的人只懦弱一回,便會掉進深淵。做件壞事多麽容易,只要你願意,你現在立馬可以用你的學歷和名聲賺足夠多的錢。但想要幫一個人卻太過困難。你是個人,不是神,神都未免能夠救贖每一個人。何況是人類。”

當他認為江嶼無情時,江嶼便展現出多情的那一面,當他渴望江嶼的溫柔時,江嶼又對他決絕。

江嶼像個謎,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

或許正因如此才會如此吸引他。

十年前,吸引他的或許不是江嶼的“壞”,對規則的反叛。而是一個透明的人對於一個秘密的追尋。

“你呢,江嶼,為什麽要做律師?”他忍不住問。

江嶼沉默了許久,才說:“有個人說我合適。”

“誰?”

被問的人輕描淡寫地答:“是個混蛋。不說這個了,你真的不用去跟薛叔道別嗎?”

“不用,他想說的,已經跟我說了。而我想說的也跟他說了。”

昨天,當薛志對他說“不要來法庭時”,他說:“叔,既然你不是我的當事人,我也沒必要聽你的話,我明天一定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