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頁)

江嶼哪裏知道,他一向傻得別有心思。

坐上搖搖晃晃的公交,徐衍昕打開關了一周的手機。

無數個未接來電,刺得他滿目都是紅。

其中有一通來源於B市,說是逃避也好,說是偏心也好,他先接了那通電話。他不安地想起自己的漫畫,說是漫畫,不如說是插畫,故事情節很少,多是意識流。而且還是兩只動物的故事。然而當他聽清電話裏的人的意思時,卻沒忍住擡高音量,“您,您真的這麽認為嗎?”

那邊笑得厲害,道:“是的,我認為你很有天賦,而且從線條和陰影就能看出你平常花了不少功夫在這上面。如果你明年願意報考我們學校的話,我很樂意在校園裏見到你。”徐衍昕差點原地起跳,表達自己的興奮,好在公交車司機不給他機會,把車飚出F1的滋味,不給他分心的機會。

雖然他被晃得幾乎嘔吐,臉色蒼白,但他的心是靈活的,正綿綿地想著,他要告訴方可施,夏松,還有魏尋,以及江嶼。在那時,他的自我懷疑被一句認可輕輕地撫平了,他的熱愛又顯現出價值。

然而天公不作美,外面下起了暴雨,將窗戶敲得轟轟響,遠光燈下,遠處佇立的暖黃路燈照出一片片雨幕,宛如隨風飄蕩的窗簾。

也許那刻,上蒼便在敲打他,那些孩子被剝奪天真前,會意識到這是最後一天嗎?

徐衍昕被淋得渾身濕透,貼身的衣服像是黏在他身上的一層魚皮,而他的確如魚一般靈活輕巧,不知風雨欲來地笑著,按門鈴前,他已思慮到徐昭和沈峰該有的暴跳如雷,他離家出走一周,杳無音訊,再怎麽說,都該挨頓打,被禁足,他並不後悔。然而當大門打開,徐目光沉沉,臉色蒼白,身穿一身黑袍,將她寡淡的笑意襯得更為陰森森,袖口還用別針別著白布,徐衍昕當然明白這其中的含義,愣了兩秒。

“你去哪了?”

徐衍昕依然盯著她臂膀上的白布,“誰……”

徐昭側開身體,讓他進來,徐衍昕才見到正對著他的一副黑白相框。

那是徐衍昕多麽熟悉的一張臉,他抖了兩下嘴唇,難以置信地看向徐昭,想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然而徐昭只說道:“跪下。”

他仍然愣愣地站著,不由自主地吐出兩個字“爺爺”。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大到他的哭聲、眼淚,都不值一提。

他的爺爺,沒有被病痛打倒,卻倒在一片混亂的馬路邊。

那條馬路離鯨魚館,只有一步之遙。

第二日,他在房間裏醒來,心懷僥幸地下樓,渴望聽到徐濡卿的調侃,或許那個老頑童只不過是聯合徐昭演了一場戲,想要讓他吃點苦頭。然而當他走下樓梯,他只見到了一屋子身著黑色的親戚。當他們見到他時,就像說好的那樣撇開眼睛,彼此竊竊私語起來。徐衍昕甚至來不及痛苦,因為徐昭不允許他參加徐濡卿的葬禮。他苦苦哀求,徐昭卻直直地望著他,道:“你覺得你奶奶想不想見你?”

他頓時失去了聲音。

他想起昨日他做的夢,夢中的爺爺依舊和藹可親,然而微風一吹,他的爺爺便渾身是血,癡癡地望著他,為什麽沒有如時赴約?他跪下和爺爺道歉,然而那蒼老的面容卻理他越來越近,最終他和那雙渾濁而滿是陰翳的眼睛對上,骨頭裏發出轟鳴的聲音,“為什麽?”

他愧疚,畏懼,痛苦,悲傷被他安置在一個小小的角落。

當他接到江嶼的電話時,猶如燙手山芋。他和江嶼真的成了共犯,他們在B市的快樂都成了他的罪證。如果那時他沒有選擇離家出走,徐濡卿絕不會因為疏於照看,而走上馬路。

直到一周後,悲傷才占據他的情感。

那日,徐衍昕渾渾噩噩地打碎了自己的水杯,想下樓找個水杯喝水,卻在角落裏見到了徐濡卿給他買的水壺,那個被他嫌棄被他認為幼稚的水壺,上面赫然寫著一個數學公式。

他拿起水壺,用力地嘬了口吸管,滿是灰塵的橡膠管子湧上來陳舊的腐味。

他獨自哭了很久,久到沈峰走到他的身旁,他都渾然不知。

那是徐衍昕從未見過的表情,那麽嚴肅,那麽不苟言笑,那麽不像他幽默的父親。徐衍昕只敢囁嚅著說:“爸,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讓爺爺回來?我,我保證以後聽你們的話,我再也不任性了,我求求你了,你把爺爺帶回來吧。你們只是騙我的,對不對?爺爺是不是又跟王老師釣魚去了?”

沈峰把他拉起來,“奶奶並不怪你,我們都知道,不是你有心讓爺爺發生這種事的,沒能照看好他的我們才應該付主要責任。我們都有過錯,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錯。眼淚只是一個贖罪的捷徑,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所以別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