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上九點五十分,縣裏S高中。

正是課間的時候,學校的天台上有不少學生在閑聊打鬧。

其中一高一矮的兩個人,一個將上身倚在欄杆上發呆,另一個捧著本最新的汽車雜志如癡如醉,嘴裏念念有詞。

“91年款的S13要130萬,”武內樹糾結地撓著頭:“顏色好帥!可是太貴了……唉,看來只能現實點放棄S13,看看86吧。不管怎樣,車子一定要是FR的。”

他自顧自地念叨半天,卻始終沒得到身邊朋友的任何回復。

等他意識到這點後,不滿地用手肘撞了撞一動不動的好友:“喂!拓海你有在聽嗎?”

挨了他這下不輕不重的肘擊的藤原拓海還是雙眼放空的狀態,趔趄了下後,就重新靠在了前面的欄杆上。

武內樹被他嚇了一跳:“哇!你沒事吧,怎麽這樣都站不穩!”

“沒睡夠。”藤原拓海捂著被他的大嗓門吵得有些發疼的耳朵:“你小聲點啊阿樹!”

忽然重回十八歲,體能正處於最充沛的時刻,加上徹底擺脫傷病的喜悅,任誰都不可能保持淡定地睡覺。

在跟老爸談完心後,他雖然被攆上了樓,但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個小時還是睡不著。

幹脆就下樓偷了車鑰匙,把車開上秋名山了。

渾身的血液因為亢奮而沸騰,讓他不知疲憊地在無人的秋名山路上飆了一趟又一趟,重新找回了那種人車一體、酣暢淋漓的痛快。

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哪怕開的只是換引擎前的老款AE86,但對他而言,那更是一起並肩作戰了七年多的親密夥伴。

馬力匱乏,重量沒達到後來極限輕量化的程度,但也足夠能讓他體會到毫無束縛的自如了。

一直到七點半後,路上開始出現過路車,藤原拓海又想著快上課了,才戀戀不舍地將快空了油箱的車開回家裏。

換好校服,坐車上學。

“哦哦,”一聽又是睡不夠的老毛病,武內樹就放下心來,接著又不高興地抱怨:“誰讓你剛才一直不聽我講話!”

面對武內樹的質問,拓海皺了皺眉,遲鈍地思考了半分鐘,忽然答非所問地回了句:“我在想自己到底想做什麽。”

“什麽啊,”武內樹聽到這話,不由有些訕訕:“你才想起我們已經高三了嗎?看你整天一臉呆樣,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會考慮以後的事呢。”

他們畢竟已經高三了,除了那些早早下定決心考大學的,其他人或多或少對未來都會懷有迷茫。

“我目前連車都沒有,存款又才五萬多,肯定不會考慮離開群馬的。”武內樹隨口說著:“大概會去拜托打工的加油站的站長,求他正式聘用我吧。拓海你呢?”

藤原拓海保持沉默。

面對這個從小就跟個沒睡醒的悶葫蘆一樣,說十句才回復一兩句的好友,武內樹早就習以為常了。

見拓海居然在思考這麽不得了的大問題,他稍微驚奇了一下,很快就將話題自顧自地扭到了別處。

而藤原拓海依舊注視著薄霧彌漫的遠方,心裏想的則是跟武內樹所想的截然不同的路。

他不是真正的十八歲,當然不可能懷有跟武內樹一樣的茫然。

就算有過慘痛的夭折,但重來一次,他肯定還是會走上WRC的道路。

經過了那麽多,他知道自己想成為車手,也只想成為車手。

當初那場傷病太過嚴重,漫長的復健也不可能讓他恢復如初,身體只能應付日常生活。

要再用出他一度得意的“機關槍換擋法”和曾經比ABS更為靈活的腳控動作,則是絕無可能了。

即便是這樣,二十八歲的他所掌握的豐富經驗、知識和車技,也絕對不是十八歲懵懂迷茫的他能比的。

而他要想重新走上職業的路,眼前就有幾條捷徑可以走。

可以通過他老爹的人脈,可以去東堂塾毛遂自薦,可以直接找車隊申請,甚至可以跟當初一樣拋下一切,大不了去英國再闖蕩一次。

遠處重巒起伏,薄霧慢慢散去,露出底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湖面。

那燦爛奪目的水光映入拓海的眼裏,好像也將它們點亮了。

但,這好像也不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

身邊武內樹的“嗡嗡”聲漸漸遠去,而那個起初只是朦朦朧朧的念頭,在腦海裏很快變得清晰起來。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

老爸昨晚的話還回蕩在耳邊,藤原拓海雖然還是一副發呆的樣子,心裏的想法卻已經堅定了。

他不想那麽著急地回到職業賽場上。

不管過去多少年,他記憶裏最深刻的,其實還是當初在D計劃的日子。

他曾經在涼介先生溫和的引導和鼓勵下,心無旁騖地提升自己。

一邊與水平高超的縣外車手競爭,一邊還被同隊進步飛快的啟介先生不斷追趕的D計劃時期,才是他最念念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