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眼前的一切如雲煙般模糊消散,他再一回神,臂彎間已經變得空蕩蕩,四周變得虛無、混沌,像是墨汁倒進清水中,旋轉擴散變幻著。

裏德站起身,耳邊傳來細細密密的低語,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有哭聲有笑聲,有人在大聲怒罵有人在小聲哀切。

他仿佛正在看一場名為‘傑森·陶德的前半生’的紀錄片。

在紀錄片中,有時傑森會看見他,與他搭話,有時看不見,他們似乎身處於兩個世界,他做著自己的事,卻也好像被裏德影響著。

裏德看著肩背瘦削的男孩套著一件不合身的大衣站在土堆前,笨拙地將一束幹凈的小白花放了上去。

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太陽將雲層染成橘色,世界火燒一般,紅色攀上樹枝,攀上遠處的高樓,攀上他的眼睛,男孩站在那裏,似乎無所適從。

“她前不久還和我說想要好好活下去,她說想和我換一個地方去住。”

他站的像是一顆樹,低聲說,像是在自己喃喃,又好像在與裏德說話。

“我今天去打工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幾朵還帶著露珠的白色花朵上,他沒錢買下一塊墓地,只能找一處荒蕪的草地挖一個坑將她的身體埋進去,“買了一束花。”

女人的軀體瘦弱、枯黃,眼窩深深地陷進去,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大相徑庭,不再溫柔不再美麗,但男孩只是沉默著將她的眼睛合上。

“我不想她連走時拿的花也是偷來的。”

他的聲音輕緩,像是在害怕驚動沉眠於泥土底下的亡魂。

這裏的時間如同一卷不停滾動著的老膠卷,偶爾停下隨機播放其中一段。

而膠卷裏的男孩越長越大,眼神越來越銳利,也越來越迷茫。

裏德站在哥譚的夜雨中,冰冷的雨珠穿透過他的身體,男孩躲在某個廢棄的商鋪中,穿著一件破舊的棉大衣,一只白貓窩在他懷裏睡覺,他懶洋洋地順著貓毛,那個商鋪的玻璃碎了一地,淒風苦雨在外肆虐,裏面也不怎麽暖和,但是他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男孩在一間小修車工房裏打工當學徒,教他的老師傅經常罵他,喝醉之後也會來打他,工資總要克扣,男孩只是抿著嘴,什麽也不說,默默地用瘦弱的手臂扭動扳手。

......

他看見男孩去偷蝙蝠車的輪胎,被蝙蝠俠當場抓獲,他們兩人打了一架,準確來說,那應該是單方面的壓制,傑森像是一只小雞仔一樣被高大的黑暗騎士拎了起來。

男孩瞪著蝙蝠俠,仿佛也在瞪著裏德,無聲控訴裏德為什麽不來幫他。

但裏德只是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應該也打不過他。

......

他可能見到了傑森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男孩被哥譚的富豪收養,得到了曾經他夢寐以求的一切,甚至還有親情。

裏德看著傑森光榮地成為哥譚夜晚中的一只行俠仗義的小鳥。

他白天在學校裏汲取知識,夜晚穿上制服驅散這個城市的黑暗。

偶爾要應付爬窗來和他battle的哥哥。

在泰坦裏認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小夥伴。

父親偶爾嚴厲,總是督促他別忘了寫作業不想讓他去夜巡,但關心總是緊隨其後;阿福經常將布魯斯那一份的小甜餅偷偷拿出一點塞在傑森的那份裏,希望他快快長身體,雖然管家先生除了小甜餅之外的一切都做的不是那麽美味。

而那位離家出走的哥哥也逐漸接納了他,有時會騎摩托帶他溜出去玩。

一切都很好。

直到小醜出現。

裏德又一次出現在了新的場景裏,他看見傑森,而這是某個陌生的房間。

傑森側躺在地上,身上是破損的制服,他的臉上都是血,被打的滿是傷痕。

一個綠色頭發,穿著紫色西裝,臉上畫著詭異瘋狂的小醜妝容的男人拿著撬棍。棍尖滴著血,一滴兩滴墜在地面上,房間裏只有傑森殘破的呼吸聲。

裏德沖過去,捧住他的臉。

魔術師心疼極了,他將魔力全都送往少年的身體裏,但這次沒有派上任何用場,傑森的身體仿佛有一個無底的黑洞,魔力一點點被吞噬,卻連一個傷疤也沒有治愈。

傑森冰藍色的眼睛裏倒映著裏德,空洞的眼瞳中終於跳出幾分神采。他艱難地張了張嘴,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他獨自一人,陷在這片黑暗中,鼻腔裏充滿了自己血液的鐵銹味,四肢沉重無法動彈,

他太累了,小醜在他耳邊低語,蠱惑他、嘲笑他,想讓他瘋狂讓他失去自我。他無數地次站起來,然後無數次被敲斷雙腿。傷口攀附在他的肌膚血肉上,汙言穢語穿過他的耳朵。他在心裏小聲說:能不能有一個人,來救救他?

可是沒有,他等了好久,誰也沒出現。

“我來了。”魔術師抹去他眼角的淚水,感覺自己心口也被挖去了一塊,“是不是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