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步入三月的尾巴, 海風終於不再裹著涼意,日夜襲卷著這座海濱城市。

天氣漸漸變暖,日照時間也越來越長。小區樓下的廣場舞隊伍又開始組織夜間活動, 每當天色變暗,大爺大媽們都會拎著扇子和花球在樓下集合, 跟著震天響的廣場音樂熱情起舞。

熊孩子們組成的小團體也開始在小區裏出沒。每當過了飯點,一群小孩便騎著滑板車嘰嘰喳喳地穿過樓下花園, 尖叫笑鬧聲此起彼伏。

只要不用值晚班, 路當歸總會帶著在路邊餐廳買好的晚飯, 開著車早早回家。

每天停好車, 走到單元門口, 即使廣場上的人群再怎麽喧鬧,他也能很快辨認出從三樓窗口傳出來的琴聲。

自從公寓裏有了鋼琴, 刑珹不再整日待在臥室裏不出門了。

每當聽到門外傳來鑰匙聲響, 屋內的旋律都會暫停片刻,然後再次奏響。

伴隨著悠揚而又輕緩的旋律,路當歸拿出碗筷,將餐桌布置好, 然後便會踩過客廳的地毯, 悄無聲息地走到彈琴的人身旁。

直到整首曲子演奏完畢, 他都不會出聲打擾到刑珹。

夕陽染紅天際,指尖從最後一個琴鍵上擡起。坐在琴凳上的人優雅地將手放到膝蓋前, 擡起頭仰望站在自己身邊的人。

“路醫生, 晚上好。”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樣, 刑珹開口打招呼。

他的神祗踏著黎明曙光走出家門,卻總會在落日余暉下回到他的身旁。

兩人在餐桌前吃完晚飯,刑珹每天都會端著碗筷走進廚房, 負責洗碗的工作。

路當歸其實並不要求太多。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刑大少能夠主動包攬下洗碗的活,他心裏已經有被安慰到了。

簡單收拾一遍家裏,路當歸通常會坐到鋼琴旁邊,跟著刑珹學一段簡單的旋律。

每日的刑老師固定教學課結束,時間總是已經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十點。

醫生開的康復藥,刑珹每天睡前都會服兩粒。這類藥物裏含有鎮靜安眠的化學物質,一般服下不到半小時,效用便會開始發作。

每次等到路當歸洗完澡,擦幹凈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床上的人都已經側躺著睡熟了。

他和刑珹雖然一直在一張床上睡覺,但兩人都是一人蓋一床被子,中間隔著很長一段距離。兩人中間空出來的位置,有點像上學時同桌在課桌上畫下的“三八線”。

自從住進了自己家,除了發病時偶爾會有的依偎與擁抱,刑珹再也沒有對他做過任何逾矩的事情。

他們之間發生過那麽多事,明明早已超出了尋常“親密行為”的定義範疇。無論是靈魂還是肉體,都已經全然坦誠相待。

他的身體,從裏到外,處處留下過這人的痕跡。那些混雜著鮮血與淚水的深吻,彼此交纏的灼熱呼吸,恨不得將自己拆解入腹的野獸眼神,已在路當歸的心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關上台燈,拉過被子蓋在身上,路當歸閉上眼睛又睜開,發現自己再一次失眠了。

在黑暗裏睜了一會眼,他重新把台燈扭開,在床頭坐直,轉頭看著蜷縮在床另一側的人。

這段時間以來,他心裏總是莫名有種感覺。自己可能真的受到了這人影響,產生了所謂的斯德哥爾摩效應。

曾經的那些侵占與強制,回憶起來越痛苦,看到這人柔弱無害的樣子,他就越容易心軟。

靠在床頭出了一會神,路當歸聽到自己的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動了起來。

已經是淩晨了,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打電話?

察覺到身旁的人在睡夢中繃緊了背部,擔心會吵醒這人在藥物作用下的深度睡眠,路當歸匆匆拔下手機充電線,打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站在客廳裏,他點開手機屏幕,發現來電人姓名顯示的是“菲菲”。

雯菲打回來的電話,難怪……

北歐和國內有時差,這個時間點,奧斯陸應該還在是白天。

接起電話,路當歸下意識地壓低聲音:“喂,雯菲?找哥有事嗎?”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有些嘈雜,不知道妹妹此刻正在什麽地方,。

幾秒後,路雯菲輕快的語調從手機裏傳來:“哥,你猜我現在在哪裏!”

眼皮微微一跳,路當歸心裏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你在哪?”

電話裏傳來妹妹小聲與身旁人交談的聲音,片刻後,電話被另一個人接了過去。

“喂,喂,是路哥嗎?”

一道溫潤的年輕男聲從電話裏傳了出來。是妹妹的那個富二代小男友。

“小路哥,我是阿睿。”男生說,“是這樣……我和Liffey現在正在加勒穆恩機場。Liffey之前沒告訴你,是想要給你一個驚喜來著。”

原來,阿睿所在的大學研究院這周要回一趟國,參加在S市舉辦的國際學術研討會。剛好這周本科生放閱讀周,雯菲也放假沒課,他就問女朋友要不要跟著自己一起回國,順便見一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