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那婦人與季雪庭交談了片刻,見他容貌俊美,行事端方,言辭之間又對自己那位“夫人”有頗多愛憐之意,漸漸便放下了心中猜疑,表情也變得溫和起來。

“哎呀,這位公子你也真是的,說是沒有壞心,可你與你這位朋友剛才可把我嚇死了!”

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了幾句,季雪庭又連連道歉,兩人之間氣氛才漸漸變得和洽。季雪庭本以為他這樣出面與婦人相談甚歡,將對方手中的護符買到手也該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卻不想到了最後竟還是碰了釘子。

那婦人面對季雪庭的懇求,以及拿出來的一小袋銀子,猶豫再三,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你說,你家是剛搬到雍州來的?難怪什麽都不知道。”婦人搖頭道,“你個外鄉人眼光倒是不錯,只不過我手上這護符卻實在不能給你。”

婦人嘆著氣,擡眼看了看季雪庭,連忙又解釋道:“唉,我也不是故意要為難你,實在是我們這雍州啊,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你既叫我一聲姐姐,我便跟你說一下,免得你以後再這般冒失——只要你還在雍州,便是再怎麽求,也不會有人願意將手頭的護符賣給你的。這東西實在是個難得的寶貝,我們困在這雍州,又不像你們這等有錢人可以在外行走,家中的姑娘們也只能指望它庇佑……”

季雪庭見她打開話匣子,連忙又好聲好氣與她對談了片刻,不動聲色地套出了事情原委。

原來自從百年前起,因為娘娘廟中的妖患,整個雍州境內所有的娘娘廟都被燒了。

可這樣一來,雖然之後再無妖怪作祟,雍州境內的婦人們卻陷入了窘境——她們懷有身孕之後,再無安胎助產的神靈庇佑。

偏偏這年頭又因為靈脈大亂,民間百姓生活困苦,沒有人會為了家中婦人的生產安全而舉家搬遷到外面去。

到了最後,這雍州的婦人們懷上孩子之後,唯有賭運氣看誰的命硬能熬過去,再無他法。

幸好當初燒娘娘廟之前,有人偷偷潛入娘娘廟裏,將那廟中上好木料制成的梁柱都切了出來藏在自己家中。那人本是想用這些木料做些家具什物賣錢養家,卻不承想,這娘娘廟裏的木料另有神異,雕刻成安胎助產的護符竟然十分靈驗。

後來這件事就在私下裏傳開來,當初被那人切下來的木料,自然也全部都做成了這種橄欖模樣的木珠賣與民間的婦人們做安胎用。

只是說到底,在那娘娘廟被燒之前,誰都沒想到這一出。被盜切出來的木料也並不多,做出來的護符,即使誰家有運氣能弄到,也就一顆而已。百年來,但凡是家裏有這枚護符的,也只有見著自己真心喜歡的媳婦兒,或者是家裏生了女兒,才會偷偷傳給對方,好保佑這些苦命女子至少能夠生產順利。

“我見這位公子你穿著講究,家中應當十分闊綽,所以你最好還是去外面問問吧。反正我這手上的這一枚,可是要留給我兒媳婦用的,實在是不能賣出去。”

那婦人解釋道。

她這番說辭確實合情合理,可季雪庭卻是越聽越覺得此事十分蹊蹺:這世界上可不會有這麽巧的事,前腳娘娘廟被人燒了,後腳便有人突發奇想,將娘娘廟中的木料雕刻成護符,並且偷偷賣給城中百姓。

季雪庭唇邊笑容不變,眼神卻微微一暗。

那一日血河祭之時,他們在那詭異山村裏確實見到過許多影影綽綽,身形朦朧的影子。當時季雪庭便察覺到,那等偏僻至極的兇惡之地,絕不可能有這麽多“人”。

如今再和這婦人所言對上,季雪庭心中頓時了然。恐怕無目鬼在自己作祟的娘娘廟被燒之後,便想了這等方法附身在了木料做成的護符之上,之後再慢慢地寄生在這些無辜百姓身上。

這樣一來,只要它願意,它甚至還可以用那護符為媒介,操控城中百姓將無辜之人騙入幽嶺之中殺害或者是為它誕下鬼肉。

一想到這裏,季雪庭不由心頭微沉。

當然他心中越是凝重,表面上神情就越是真摯。

見婦人委實不願意將護身符賣給他,他也並不強求,而是做出一副十分苦惱為難的樣子,嘆了一口氣。

“既然此物乃是這位姐姐家中必需之物,我自然也不好強奪。無非也就是……可憐內子。”

季雪庭向來擅長演戲,提起那壓根不存在的夫人時,眼神便如同一汪春水。

“她生性嬌氣,早些年又受了些驚嚇,精神不太好,之後就容易多思多慮,是個心裏易藏事的性子。如今我與她苦求多年,好不容易懷了個孩子,她卻終日一副憂心忡忡,寢食難安的模樣。我勸她寬心,她卻生怕自己這裏做得不好,那裏做得不好,對胎兒有所妨礙。偏偏我們又是新搬來的,人生地不熟,也找不到人去勸解。我已經好多天都未曾見到過她開心的模樣,而她一難過,我的心也隱隱作痛。今日見著這護符,我心中就覺得應該是有用的,本來還以為,我能找到個方法讓她更加安心一點好生養胎,現在卻,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