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魯仁草率交代了宴珂之後便鐵青著臉一路走到了城主府的後門,一推門,那總是帶著滿臉笑意的白衣仙君早已抱著雙臂靠在了門口。

本應在此處看守的粗使卻不見了蹤影,季雪庭解釋說,是他打發了了他們一把金瓜子,叫他們去買酒喝了。

魯仁聽到季雪庭支走下仆竟然用了一把金瓜子,登時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差點兒忘記追問對方,到底是為何這般避人耳目,要在半夜偷偷離開城主府。

“這個嘛,明面上的原因,自然是燕燕他受了傷。我們若是跟他說明了要夜探瀛城,免不了要讓他勞心勞力派人護送,實在是太麻煩了。”

季雪庭領魯仁沿著後門小巷一路走到了瀛城街頭,迎面撲來的便是一片璀璨熱鬧的人間煙火。

“你還是跟我說實際原因吧。”

魯仁跟在季雪庭身側,一路走進了路上川流不息的熙攘人群之中。

與青州境內的死氣沉沉一片蕭條相比,瀛城的夜晚實在喧囂美好得宛若幻境一般。

分明只是尋常的時日,不年不節的時序,街上卻有無數男男女女衣著整齊,持著燈籠果籃,在街上呼朋引伴,遊走嬉鬧。

“……另外一個原因,不好說啊。”

聽到魯仁問詢,季雪庭淡淡笑道。

“可是韓城主有什麽問題?”魯仁一下子就有些緊張了。

“不知道。”季雪庭搖了搖頭,散漫地說道,“目前來看他應當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但我還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麽?”

“早上城門前那只逃跑的妖獸。”季雪庭道,“雖然之後韓城主向我解釋,說那妖獸之所以‘死而復生’,無非是因為他當時砍傷它之後,便以為傷了它要害,未能仔細檢查。卻不想它身上還有生機,以至於之後到了人群中便倏然發了狂……這個說辭,倒讓我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魯仁皺起了眉頭,苦苦思索起來:“可是你先前也遇到這般狡猾的妖魔?”

“不,我想到的是當年在鄉下幫人殺豬時遇到的事。”

季雪庭聲音漸低,陷入了回憶之中:“當時我還是個新手,捅完了豬脖子之後,只覺血都快放幹凈了,就把繩子松開了,結果沒想到那頭豬竟然一躍而起,就那麽飆著血繞著村子跑了三圈……”

想到過去,季雪庭用手在自己喉間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番。

“當然,從那之後我就沒有再犯那種錯誤了。但奇怪也就奇怪在這裏——魯仙友,你說為什麽像是韓瑛這樣天下聞名的劍客,竟然會犯下這種新手殺豬才會遇到的問題?總不至於真的就是男人過了三十,就徹底不行了吧?”

“這……我不知。”

魯仁喃喃道。

停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擡頭看了季雪庭一眼:“等等,你當年……去鄉下幫人殺豬?”

雖然早已知道季雪庭與尋常仙人大不相同,但這個晚上所聽所聞還是讓魯仁倍感詫異。

“那個,哈哈,人這輩子總有錢不趁手的時候嘛……”

季雪庭聽得魯仁追究其這個,連忙笑了兩聲,迅速地轉移起話題來。

與魯仁交談之間,季雪庭就如同本地人一般,在錯綜復雜的街道中穿行,不多時竟然帶著魯仁直接來到了一條格外氣派的長街之上。

魯仁原本還想多追問季雪庭幾句,可眼前景象映入眼中,竟叫他不由失了神。

沿著長街,支著大大小小高低錯落無數戲台,每個戲台前面都圍滿了人。

戲台上的燈光,人們手中的燈籠,長街上用於照明的持明燭,幾乎要將這個夜晚照得宛若白日一般璀璨。台下的叫好聲接連不斷,台上的唱腔高昂細長,光影聲色,交織成一片迷離繁華景色,恍惚間簡直讓他想起很多年前,家鄉的元宵燈會。不,便是元宵燈會,也不會有這般景象,而且……

“這些人為什麽都戴著面具?而且這等架勢……是有節慶?在這種時候?”

魯仁踉踉蹌蹌跟著季雪庭一同擠入人群,環視周圍一圈,隱隱察覺到氣氛略微有些不同尋常,不由問道。

不等季雪庭回答,旁邊有人似是聽到了魯仁的問題,便格外熱情地插嘴答道:

“哎喲,兩位小哥可是外地人?難怪不知道我們這邊的習慣。最近瀛城附近妖魔侵擾不斷,還有那個什麽,猖,猖……”

“猖神。”季雪庭補充道。

那戴著喜福神面具的熱心人一拍大腿,連忙道:“對,就是那個猖神,猖神肆虐!聽說那可是一只了不得的大妖怪,要鎮壓這妖怪,可不能光只靠著我們城主大人,還得向上天請願,三牲五畜,獻戲犒神,虔誠叩拜,求山神保佑,助城主平定妖害,誅殺那猖神!”

原來,這獻戲犒神,請求保佑,正是這青州本地的舊日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