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沒事便好。”

季雪庭目光在宴珂依舊慘白的臉上微微停頓了片刻,隨後又笑了笑,柔聲道:“在這裏耽擱畢竟不是辦法,若真要修整,還是得去到瀛城裏頭,你若是好一些了,我們這就走吧?”

宴珂依舊是擡頭望著他,目光癡癡的,慢了半拍才魂不守舍地補了一聲“嗯”權當是應了。

先前那匹皺巴巴的紙馬在季雪庭的一聲唿哨中慢慢踱步走了過來,然而就在宴珂有點笨拙地爬上馬背準備前行時,那匹紙馬就像是終於不堪這幾日來的重負,撕啦一聲拉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連馬帶人一起朝著側邊翻到下去,好在宴珂此時的手腳卻像是忽然間變得靈巧起來,翻身下馬時候一個躍起,便穩穩落在了地上。

“你還好吧?”

季雪庭立刻敢上前來問道。

“我,沒事。”

宴珂喃喃道。

“怎麽了怎麽了?”

見此變故,魯仁也忙不叠地趕上來問道。

“沒事,就是我忘記了青州靈氣不足,這匹馬用之前忘了灌靈氣,就提前現形了。”季雪庭從地上撿起那張破損了的紙馬,嘆了一口氣,有些心疼地說道。

“這可怎麽辦?敢問季仙君手頭還有別的紙獸嗎?”魯仁問道。

“有倒是有,可能載人的卻只剩下你現在用的那只。”

季雪庭指了指魯仁身下那只紙鵝,嘆氣道。

先前魯仁找到季雪庭,說是自己仿佛也傳染了季雪庭那眼皮子條的怪症,心裏不安得很,雖然生硬,還是挨不住那種莫名其妙的惶恐,便求季雪庭給他弄只厲害點的紙獸載他防身。

而他如今所乘的這只紙鵝,在季雪庭未飛升之前乃是他麾下一只猛鵝,尋常鬼物便是來上五只都打得過,季雪庭便當仁不讓地將其給了魯仁。

只可惜紙鵝雖好,卻有些小,如今背上背著個瘦弱文士倒是剛剛好,可若再加上季雪庭與宴珂……

“算了算了,還是別惹得它來啄我。”

季雪庭只在心中想了想,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啊?這,這……”

魯仁見季雪庭這麽說,臉上頓現為難之色,季雪庭見他臉色不由奇怪道:“

魯道友,我看你神色,仿佛有些過於焦躁了,這倒是不像你。”說實在的,看著魯仁這般別扭地坐在紙鵝上,季雪庭都有些驚訝,畢竟魯仁這人的脾氣實在好猜,正是那種最古板難搞的類型,實在不像是會坐鵝的性格。

聽到季雪庭詢問,魯仁一張臉頓時漲得紫紅。他可不知道該如何啟齒——方才不知怎麽的,他忽然就覺得背心發寒,胸口發毛,隱隱有種奇異的大事不妙之感,叫他在這地方是坐立難安,片刻都待不下去。

好在季雪庭也只是順口一問,魯仁不搭,他也只是笑笑順口便換了話頭。

“無事,左右那瀛城就在不遠處,你自走你的,宴公子就由我帶過去好了。”

說完他便轉身來到宴珂面前,躬下身體示意宴珂到他背上來。他先前與季雪庭相處已經自然許多,可這時候卻格外木訥遲鈍,好似心中有萬金重石,“啊?我……我……”

結果宴珂只是原地杵著,嘴唇微微翕合,看著季雪庭,身體紋絲不動。

“這是怎麽了?怎麽,是不想要背……要抱才好?”

季雪庭沖著宴珂眨了眨眼。

結果以往總能換來少年人面紅耳赤的小動作,這一刻換來的卻只是個面色慘白,身體僵直的慘淡少年。

偏以往總是對宴珂照顧有加的季雪庭,到了這時候卻格外眼瞎,宛若未見一般徑直伸出手,不等宴珂別的反應,直接便將少年抱在了懷中。

宴珂身形一僵,眼神中竟然透出幾分驚駭與惶恐來。

偏偏看似十分抗拒被抱著,一沾到季雪庭的身子,他的手便自然而然地環上了季雪庭的肩頭,好似十分害怕一般把季雪庭抱得緊緊的。

季雪庭似乎覺得宴珂這般自相矛盾的行徑有些好笑,嘴角噙著一抹笑,輕聲道了一聲:“別擔心,若是在城門口看到人了,我便立刻將你放下來,定不會叫你丟臉。”

說完便抱著宴珂先前直奔而去。

而宴珂聽得這聲打趣,依舊不吭聲,只是將臉埋在季雪庭胸前,死死地咬住了牙。

宴珂……或者說,天衢仙君,必須用盡全部力氣,才能在此時此刻控制住自己不至於發狂。所謂念蛇便是他妄念在心室之外化作的實體,原本天衢並不將其放在心頭,畢竟這麽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妄念叢生心魔外顯的境況,真遇到需要他收束心神湮滅雜念之時,他只需要動念便可將那千萬念蛇盡數絞殺。

唯獨這一次,他實在是與季雪庭離得太近了。

在那個人靠近他的一瞬間,積累了三千年的渴求癡戀絕望苦痛瞬間迸發,化為了那念蛇的修為,反噬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