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季雪庭自是不知道自己在那野雞脖子溝處掉了點東西沒趕上來。

發現那荒地中的白骨蜈蚣變成那詭異模樣後,他是半點功夫都沒有耽擱,直接拽著那魯仁一路狂奔而行,腳程快得驚人。

那魯仁因這青州地界古怪,使不出仙力,此時只得用自己的金身與那季雪庭一同埋頭苦奔,不過半路,竟然覺得胸口沉重,氣喘如牛,險些趕不上身側那人的腳步。

魯仁喘著粗氣往身側一看,卻發現那季雪庭不急不喘,一身白衣,衣帶翩然,顯得一派雍容,全然看不出半點奪命而逃的狼狽氣息。

【這季雪庭……倒是有點東西。】

又想起先前季雪庭隨手扔出去的那把劍,劍意銳且快,確實不同凡俗,魯仁也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思忖道。

先前在天界時,魯仁只覺得自己資歷修行,無一不比這下界擴招飛升而來的臨時仙要高得多,心中難免有些傲氣,可此時這樣跑下來,這股子傲氣便在不知不覺中褪去了許多,哪怕身體有些撐不住,他也咬著牙撐著一口氣,強行跟著季雪庭狂奔了好一陣子。

好不容易,兩人才在幾十裏地之外另外一處山道停下了腳步。

不過就算是這樣,季雪庭也顯得十分緊張,蹲下身子又在地面檢查了一番,發現該是草的地方長的都是草,該是泥的地方也是正常的泥,這才拍了拍手站起來,長籲了一口氣。

魯仁一直到這時候才勻過氣來,這時候看著季雪庭這般仔細探查,又忍不住習慣性地開口教訓起來:“季仙君,你這是否有些小題大做了?那荒地中白骨骷髏,本應是殺都殺不死,打都打不散的邪祟,卻變成了那般模樣,我們作為天庭仙官,本應該探查清楚好稟告九霄才是。”

這番話說得又是很不客氣,只不過季雪庭臉上倒也沒有什麽不悅的神色,而是坦然應道:

“魯仙友教訓得是,不過我情況特殊,比不得魯仙友天資卓越,修為高深。我在人間修行這麽久,法力神通卻都很低微,是以在這世間行走,為了活命,免不了要比其他人更小心些。”

魯仁聽得這話,心中倒是舒坦了很多。

當然,舒坦歸舒坦,一不留神又多嘴了一句:“季仙官這般行事,雖說也是無可奈何……到底還是有失銳氣,顯得有些暮氣了。”

季雪庭一怔,然後便笑了兩句,隨意將魯仁敷衍了過去。

只是那魯仁卻不知道,三千年前,宣朝的最得寵的小皇子季雪庭,乃是那時最有名的鮮衣少年。

快意恩仇,仗劍騎馬。

再囂張不過。

再銳氣不過。

就連那把讓魯仁頗為在意的冰劍之名,也是在那時取的。

那劍名為淩蒼,取的是“信手拈將莖草插,玉樓玉殿淩蒼穹”之意。

……當然,三千年後,那把叫淩蒼的劍倒還是原來的名字。

但用劍的人,卻怎麽樣都不可能再有“淩蒼穹”的壯志雄心了。

不過此事已是前塵往事,季雪庭不提,他人也無從得知。

且說現在,這季雪庭與魯仁在此地使不出仙人法術,又聯系不上天庭,便是想投訴都沒得投訴,實在沒什麽別的事情好做,最後兩位仙君又只得屈辱地邁開雙腿,沿著那山路一步一步朝著那瀛山走去。

當然,要從魯仁的角度來看,這下凡赴任仙職,竟然還需要兩條腿趕路,從尊嚴和心理預期上來說,都是大大不可接受的。

季雪庭只好寬慰他說,等到了城鎮有了人家,找那富庶點的人家買匹馬或者車,再悠然前行倒也不算掉份,魯仁一張青青白白的喪氣臉看著才放松了些。

這般慢慢走到夜色漸晚,月上中天。

兩人也從一座不知名山頭一直走到了另外一座不知名的山頭。離那該死的瀛山依舊還有幾百裏距離,這夜路走著卻愈發不順暢,兩邊草木茂盛得幾乎快要將一條窄窄山路都徹底淹沒了,直叫魯仁懷疑季雪庭是不是故意專門挑著這橫生枯枝的鬼地方走——他好不容易才整理幹凈的那身外袍,這一晚上差不多也快要被那些枝丫草葉又給勾成漁網了。

反倒是季雪庭,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動作,明明那荒草堆野樹叢那麽密,他卻還是那副閑庭信步的模樣,看著只像是微微側了身,整個人便如同遊魚一般迅速地找了縫隙從中過去了。到頭來,便是連一片草葉子都沒沾到他身上。

不知不覺中,那季雪庭是越走越快,越走越遠了。

魯仁這再想咬著牙追上季雪庭,也是有心無力,這下終於也只能喪著臉喊住了季雪庭。

“季仙君,你……你慢些。”

季雪庭這才像是忽然間反應過來,在原地站住等了片刻,一直等到那魯仁衣衫淩亂地從樹堆中拱出來,他才忙不叠地道歉,直言自己一個不小心竟然趕路趕得入迷,忘了身後還有一位相依為命的魯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