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哪兒想到這人竟然徑直走到沈清川跟前, 半臥倚靠在沈清川膝下,十分戀慕的模樣。

“你這小子,你往哪裏靠呢?”四兒走過來, 看到年輕人靠在沈清川的膝蓋邊,忍不住走過去, 去轟走他。

坐在太師椅上的沈清川,搖搖手, 說道, “罷了,他是將我當成他的哥哥了。”

四兒急得跺腳, 說道, “少爺, 他頭發還沒幹, 還在淌水呢, 你是挨不得涼的, 之前又咳的那麽厲害,萬一又生病了怎麽辦?”

沈清川笑道, “哪會有那麽容易生病,這室內幾個暖爐烘著,烘得人發燙, 不會著涼的。”

四兒見勸說不了沈清川, 轉身就出去,去收拾院子內的藥材。

沈清川用毛巾仔細擦拭尚小樓的頭發, 他沒見過這麽黑亮的頭發,不敢太用力擦拭,輕輕摁壓,掠去水分。

離得不遠處的暖爐裏晃動的火光, 落在他那張雪白清雋的臉側,溫動人心,引人眷戀,沈清川聽著暖爐裏燒得旺盛,木柴噼啪作響,緩聲說道,“得給你起個名字... ...”

沈清川思忖,略顯苦惱,說道,“起什麽好呢... ...小樓昨夜又東風,不如就叫你小樓吧。”

尚小樓擡頭,黑湛湛的眸子映照火光,似有火焰在跳躍,洶湧明亮。

佛說人生三大苦,莫不過是: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些他都經歷過。

而人生三大幸事則是:虛驚一場,失而復得,久別重逢。

尚小樓似乎要把沈清川望進他的眼底深處,不知是濃是淺,他僅說一字,“好。”

一字重若千金,他再也不是那個戲園子裏的小樓,也不是在戰場殺敵無數的小樓,而是失去過往,眼裏心裏僅有沈清川的小樓。

尚小樓將臉挨在沈清川手掌心,唯有肌膚相觸,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沈清川還活著,他的哥哥真實存在,就算是這樣,他依舊無法扼制住心中的惶恐。

當你太過珍視一件寶物,從你遇見他開始,你就患得患失,想到了失去,巨大的惶恐襲來,摧心欲碎,哪怕你從來沒有擁有過這寶物,你只是不經意看到他一眼。

“好,哥哥。”尚小樓如是說,如拔除利爪尖牙的小獸,消除了滿身乖戾,變得無害起來。

堂內暖爐明亮,照在兩個相依偎的人,落在墻邊的影子也染上暖意,多了幾分溫馨。

一人恍若瑩瑩美玉,瓊樹搖曳。

一人仿若洗練去戾,收斂滿身尖刺。

暮雪紛紛,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雲層被墨汁染了浸透,壓在天際邊沉甸甸的。

冷秋渡的鞋子踏雪咯吱響,他揣著一份用油紙包裹的烤乳鴿,沈清川就饞這一口,烤得外焦裏嫩的脆皮燒乳鴿。

只是,往日冷秋渡都不準沈清川吃這些食物,免得引起更劇烈的咳嗽,但偶爾吃一口還是沒關系的。

“冷大夫,你回來了。”拿著笤帚在掃雪的仆人說道。

“少爺吃了嗎?”冷秋渡問道,哪怕他知道答案,還是要問上一句。

“沒呢,少爺在屋子等你回來再用晚膳,就候著你回來呢?”仆人沒想那麽多,如實回答。

冷秋渡嘴角多了淡淡的笑意,大概是嚴冬喧囂淩冽,但屋子點了一盞亮燈,知曉有一個人在等候他歸來,微小而平凡,卻讓他無比眷戀的美好,心中也多了一股暖流。

平靜到無波無瀾的日子,他很想延續到永遠永遠。

可惜,命運總是在你慶幸,放松戒備的時候,給你當頭一棒,砸碎美夢,讓你對往後每一份幸福都抱有小心翼翼,惶恐溜走。

冷秋渡步入屋子,用膳的地方在客廳隔壁,明晃晃的燈光透過垂下的珠簾,透出兩道人影,珠簾搖晃,看不太真切。

冷秋渡解下圍巾,遞給四兒,問道,“家裏來客人了嗎?”

“嗐,少爺將會來了一個乞丐。”四兒想了想覺得著這句不對,又說道,“他那張臉不像是乞丐,像是...像是貴少爺,失憶了,賴上了清川少爺。”

四兒拍掉粘在圍巾上的雪粒,放到靠近暖爐旁邊的架子烘幹雪水,繼續說道,“冷大夫,你不知道啊,他跳起來,抱住清川少爺不肯撒手,我們還以為他是瘋子呢... ...”

冷秋渡聽到這話整理衣襟的手一頓,在暖爐旁邊暖去一身雪意,就快步走向旁邊那間裏屋。

冷秋渡撩開珠簾,剛想問一句“清川,家裏來客人了嗎?”

在看清楚裏面的“客人”是誰,冷秋渡瞬間冷了下來,只是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跟他平時也差不了多少。

尚小樓對視上冷秋渡那雙冷冷的眼睛,絲毫不怯場,反而有種果然如此,洞悉一切。

沈清川對冷秋渡的情緒很敏感,也許是親兄弟吧,他以為冷秋渡是不高興他帶陌生人回來,連忙解釋,將今天發生的來龍去脈說一遍,說道,“他是失憶了,一見面就喊我叫哥哥... ...我明天帶他去照相館拍照,登個尋親啟事,這幾天就留他在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