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全部

少年的身體像給予雨露便能瘋狂生長的枝芽,薛慈去看他的時候,謝問寒已經結束了兩輪手術,傷勢恢復了大半。

他手腳都打上了夾板,還不能動。倒是臉上的繃帶先拆開了,露出少年人光潔清雋的面龐,隱可見未來的樣貌俊美。

謝問寒先前臉上受過傷,被謝恩榮拿鞭子打破了相,有一條恐怖血痕橫貫面上。但救治及時,沒怎麽留疤,印記很快也會淡去。此時謝問寒擡眼見到薛慈,身體便下意識地想坐起,往薛慈的位置挪移了一下,黑森森的瞳仁落在薛小少爺身上,又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常年神色冷淡,也不愛笑。但此時這笑容看起來竟也不勉強,多一分嫌熱烈,少一分略冷淡,就是將將好的熱情,如有春風都化在唇邊眼底。

薛慈坐到他身邊,讓傷員不要亂動,才拿手晃了下,問他:“看得見了?”

先前謝問寒被傷了眼睛,看東西都模糊有重影,剛剛診治過。謝問寒老實搖頭,“還看不清楚。”

“只是猜到你來了。”

這話說的薛慈都疑心自己身上有什麽味,能被謝問寒恰好捕捉到又認出。他聞了下衣袖,真有熏好的蘇荷香氣,只是比較淡,謝問寒鼻子也是靈。

薛小少爺很快便沒在意了,他除了來探病,也是來告訴謝問寒目前為止最重要的事宜。

“謝恩榮已經被扣留,在審。”

謝問寒聽到謝恩榮的名字,也沒有什麽特殊反應。只是目光微一沉,那唇邊笑意便淡了些。薛慈不是容易心軟的人,但是待剛經逢變故的謝問寒,也有點超乎尋常的耐心,語氣便溫和些,“數罪並罰,他的罪名會判的很重。”

其實最重要的,是謝恩榮可能犯了殺人罪。

不過這事太黑暗了,薛慈沒打算說出來嚇謝問寒。

薛小少爺的聲音很輕,像是一片翎羽吹拂又落下,謝問寒聽出他刻意體貼和緩的音調,心裏又被燙了一下。其實他對謝恩榮已沒什麽特殊情緒,沒有恨沒有懼,只有希望他被繩之以法最後的暢快。

但謝問寒又好像突然通了怎麽才能討人喜歡,他微垂下眼,像被嚇到一般,聲音虛弱緩慢地問:“非法拘禁?虐待罪?還是……”

謝問寒還沒說完,門外傳來爭執之聲。

來自年輕人的怒罵威脅,響徹在整條走廊,連著在隔音嚴密的病房中都聽得清晰。

謝問寒雖是就近就醫,但是入住的這家醫院其實名氣很大,醫療設備完善,管理又嚴明,不是尋常人可以隨便闖進鬧事的——所以來鬧騰的也不是尋常人。

謝問寒側耳聽了下,不願意再讓門外那人再騷擾醫患,和門口保鏢說道:“放他進來。”

保鏢對鬧事者很手下留情,因為這位身份有些特殊。

下一瞬間,他從門外闖進來,理了理自己狼狽弄亂的衣襟,眼神卻兇狠。

這位正是謝問寒理論上的繼兄,叫謝光輝,今年剛成年,身上穿著煙灰西服,帶著散出來的酒香,不知是從哪裏的宴會上臨時趕來的。見到謝問寒的模樣,表情微微扭曲了些,劈頭蓋臉地罵:“你個小三的野種,災星,我們謝家倒了血黴才讓你進門,還敢恩將仇報!”

他下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倒還能接著罵:“你還想告我爸爸?忘了你是什麽身份,怎麽上的清璞?趁早撤訴,要不然我絕不會放過你——”

薛慈從病床邊微擡起頭,皙白膚色極為顯眼,被怒火沖昏頭腦的繼兄這時才猛地發現這還有個漂亮少年,微怔了怔。

薛小少爺平淡地看著他,說的話卻很不好聽。

“你以為這是撤訴就能解決的?”

繼兄這才想起,下人來告知他父親被控訴虐待罪時,好像就是有個謝問寒的同學在攪風攪雨,還將警察帶來家中搜查……雖然他眼睜睜見著謝問寒身上的確受了傷,也不覺得老子打兒子能是什麽大事,又何況被收拾的是謝問寒這個拖油瓶。

謝光輝平時欺負慣了謝問寒,聽到他竟然敢起訴父親,第一想到的甚至不是請求諒解,而是頤指氣使地讓他改變決定。

他們謝家是比謝問寒這種人生來高貴的。

他想。

謝問寒微微垂下了頭,那雙黑沉的眼中浮蕩起極為陰暗的情緒,和在薛慈眼前是截然不同的陰冷模樣。他的手微微捏緊,眼見青筋起伏,謝問寒搭著眼,語氣卻聽不出異樣,反而顯得很可憐一般:“薛慈,你先回去吧。我現在這樣……不好留你。”

他怕被薛慈看見自己可怕一幕。

但薛慈想錯了,只以為謝問寒不願意在外人眼前透露自己狼狽一面,畢竟有這樣的繼兄也實在丟人。

薛慈是很擅於和別人保持界限的性格,說是冷情也好,但這是謝問寒自己的事,薛慈想,也只有謝問寒自己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