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接觸

正與薛慈雙目相對。

那視線如同沉進寒潭中的一枚石子,見到是薛慈後,睫羽控制不住地猛地顫動幾下,頓時便挪開了視線,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黑色長褲上還留有幾個灰色鞋印,像被人狠狠踹過幾腳,因此哪怕謝問寒背脊挺得筆直,站起來時還是不禁將身體重心傾向為另一側,看著有些狼狽。

他幾乎準備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卻聽見來自背後少年略微疑惑的聲音:“……你準備把門踹開?你沒有房卡麽?”

對方沒有詢問這一身狼藉從何而來,讓謝問寒略微好受一些。但被人當成“傻子”,依舊讓他不能接受。所以謝問寒沒有立即離開,反倒停下來解釋一句:“房卡壞了。”

清璞對學生管束嚴格,但隱私空間方面,卻十分看重。所以宿管是沒有哪個寢室的房間房卡的,丟失了只能在第二天找巡寢老師重新配置。

最合理的方法當然是等合寢的另一名室友回來,再進去。

但謝問寒是等不到的。

就是他的那名室友封決,折斷了謝問寒的房卡,用相當輕蔑的語氣說道,自己不能接受和一個不知哪來的雜種同寢室。

——

“這種窮人,萬一有哪種臟病傳染我怎麽辦?”

雖然都只是十幾歲的少年,但他們相當精通,用怎樣粗俗、無禮又直接的話,才能揭開別人最在意的傷疤了。

被臨時堵住的謝問寒看向封決,沒有動手,神色漠然無比——雖然不管對誰,謝問寒都是那樣的死人臉。

謝問寒道:“明天我會申請換寢。”

事實上清璞對這方面很寬容,如果封決真的不願意,他甚至可以在分配的時候就阻止和謝問寒分到一間。但是聽到謝問寒的話,他卻露出相當輕蔑、甚至是好笑的神情:“那怎麽可以?我也不能讓你去傳染別人吧?”

這就是要和謝問寒硬剛到底了。

謝問寒俯身去撿被掰斷的房卡,準備繞路走過去。他這樣不吭聲的懦弱模樣,終於讓封決失去了繼續針對他的興趣。

封決只是不忿能搶走自己新生代表地位的人是什麽樣,發現對方是個只會死讀書的孬種,針對也大為沒趣。這樣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和自己相比?掉價。

只是在謝問寒離開前,封決又閑閑挑撥他:“噢對了,聽說你媽是小三對吧?也怪不得了,還是小三的兒子能忍一些……”話還沒說完,已經背身準備離開的封決忽然轉過來,拳頭直接落到了封決的臉上。

皮肉相碰撞,發出的巨大沉悶的聲響甚至讓人牙疼,封大少身邊跟著的人都驚呆了,怔怔看著謝問寒發了瘋般一瞬間便揮了兩三拳打在封決臉上。封決被打得偏開頭,吐出的不知是酸水還是血水,爆發出驚天的喊叫,還帶著點哭聲:“他打我!你們給我打回去!快啊,愣著幹嘛!!”

封決被收拾得很慘。

但是謝問寒也沒好到哪去。

至少他現在,就是挨了打、被按在地上潑了秋季滲人的冰水,又被關在寢室外面,有屋不能回。

謝問寒沖動了,如果他沒動手,遇到封決的針對,大可以去告訴老師。

但是現在封決可能看著比他還慘。

謝問寒沒有讓老師偏向自己的信心。

謝問寒以前跟著母親,住的是廉價出租屋。

大門和一道擺設般,一踹就開。他沒想到清璞宿舍的門,比很多星級酒店安保都要堅實,也以為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不去參加聚會而回到寢室裏的學生了,這才丟了臉,還是在薛慈面前。

難耐的沉默在謝問寒附近發酵。

薛慈盯著他腳下泅濕的那片地毯,把門微微敞開一些。

“來我這裏洗個澡吧。”薛慈說,“外面地毯都被你弄臟了。”

這話聽上去實在不算溫柔友善,謝問寒略略沉默,扭頭就走時,聽到薛慈懶懶地道:“八點,校門關了,你出不去的。我沒有室友,除了我也不會有人再看到你的樣子。”

謝問寒其實不很在意丟臉,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謝家待那麽久。

只是他微微轉身,看到少年白皙柔軟的面頰,懶散垂下的眸,身後透過來的明亮、霜白色的燈光,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等他反應過來時,腳下立足的地方,寢室內部鋪設的木質地板都被他身上水漬弄臟了。

薛慈卻已經去浴室開好熱水,拿了雙新的拖鞋放在浴室門口。

都已經進來了,再局促也解決不了問題。

謝問寒低聲道:“謝謝。”

薛慈將書頁重新翻開,說:“嗯。”

謝問寒的目光有一瞬落在薛慈的書上,但下一刻又克制禮貌地挪開。

他走進浴室,熱水沖掉了一身寒氣,被藏在襯衫下的青紅傷痕也浮現出來,被熱水沖的發疼發腫,但謝問寒一聲也沒發出,浴室中安靜的好像只有窸窣落下的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