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2章 筆力扛鼎五百年

吃過早餐之後,安德裏亞斯和向南打了聲招呼,就開著車子飛快地離開了。

收藏古董是一項耗資巨大的愛好,一般人承受不起,想要繼續堅持這個愛好,那就得努力賺錢。

安德裏亞斯就是這麽做的。不止是他,漢斯先生、盧卡斯,以及法國的加利特和英國的弗蘭克,都是這麽做的。

等安德裏亞斯離開之後,向南在樓下稍稍歇了一會兒,這才上樓來到修復室裏,準備開始工作。

昨天的那幅元末明初畫家王蒙的《秋山蕭寺圖》已經揭裱完畢,而且畫芯上的紅色黴斑也已清除幹凈,接下來向南要做的,就是修補畫芯了。

這幅古畫,除了紅色黴斑問題比較嚴重以外,剩下的問題並不太大,只有部分位置出現了一個個小蟲洞,只要將它們修復好就可以了。

向南起身將盧卡斯托人采購來各種紙張分開,然後挑選了一種顏色、紋理與畫芯紙質相接近的紙張,打算用它來修補畫芯上的小破洞。

先將畫芯托好命紙之後,向南將陰幹的畫芯放在窗前,逆光檢查畫面由於年久失修導致的斷紋,然後他再小心翼翼地將補紙撕開,用1~2毫米細的宣紙貼在斷紋處。

這一步極需要耐心,稍有錯漏就有可能將潮濕的畫芯扯爛,不過對於向南而言,他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做這種修補工作,他是輕車熟路,做得很是輕松。

將畫芯上的破損之處修復完畢之後,接下來就是將潮濕的畫面上墻繃平,進行全色接筆處理。

盡管向南曾經修復過王蒙的另一幅作品《稚川移居圖》,但他還是決定開啟右眼中的“回溯時光之眼”,再次觀摩一遍王蒙創作這幅《秋山蕭寺圖》時的場景。

事實上,無論是哪一個畫家,在不同時期,不同背景下,他所創作的作品都是不一樣的,也許在創作的技法和風格上大同小異,但心境總是不一樣的。

想要完美接筆,那就必須深刻了解畫家在這幅畫時的背景、技法、筆法,甚至創作時他的心情好壞,也是至關重要的一個因素。

別人沒有外掛,了解不到創作者太詳細的信息,那是沒有辦法,向南能夠做到這一點,又怎麽會不願意做得更好一些呢?

全色完畢之後,向南調制好礦物顏料,然後深吸一口氣,開啟了“回溯時光之眼”。

……

元朝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已是三月初春時節,山上大樹的枝丫上開始冒出了嫩綠的新葉,路邊的野草也早已鉆出了泥土,在春風中左右搖擺。

只可惜了一場大雨,將滿枝頭艷紅的桃花打得七零八落,落了一地的緋紅。

已經年屆五旬的王蒙在心裏暗嘆一聲,穿著蓑衣鬥笠,步履蹣跚地朝著黃鶴山的方向走去,在他的身後,是同樣滿臉仿徨的家人。

王蒙出身是極好的。

他的外祖父是元代“楷書四大家之一”、創元代新畫風的趙孟頫,他的外祖母管道昇同樣是元代著名的女書法家、畫家、詩詞創作家。除外之外,他的父親、舅父等長輩的藝術造詣都極深。

在外祖父趙孟頫建立的書齋鷗波亭裏,還常有文人墨客聚集於此,吟詩作對、品鑒書畫。

這些外在的條件,使得王蒙從小就耳渲目染,不但開拓了他的眼界,更是提高了他的書畫技藝。

然而,隨著王蒙漸漸長大,元朝政府對江南地區的統治日漸力不從心,農民軍起義時有發生。

由於政局不穩,元朝至元六年(1340年)左右,王蒙攜妻遁入臨安黃鶴山中隱居,過起了“臥青山,望白雲”的悠閑生活,有空就練練書法,作作畫。

擡頭便望山,低頭便見水。

王蒙的山水畫就更是出色,不僅寫景稠密,而且布局大多重山復水,善用解索皴和渴墨苔點,表現林巒郁茂蒼茫的氣氛。

同時代的著名畫家倪瓚就曾在王蒙的作品《巖居高士圖》中題詞贊道:“王侯筆力能扛鼎,五百年來無此君。”由此可見一斑。

在黃鶴山中隱居了二十年之後,至正二十年(1360年),張士誠割據浙西,王蒙在時局稍穩之後,從山中走出,擔任了“長史”一職。

只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幾支起義軍又開始了爭霸江南,以至戰火紛亂,老百姓人心惶惶,王蒙擔憂時局,只得棄官再次歸隱山林。

這一次,他就是帶著家人和表兄弟趙麟一起前往黃鶴山中隱居,以避開紛亂的戰火侵擾。

只是這一路走來,看著空山寂寥,滿地落紅,心裏不免暗自淒涼,王蒙擡起頭來,聽著遠處寺廟裏傳來的鐘聲,忍不住長嘆道:

“煙草埋鴻鐘,劫灰隱金關。玉殿空明月,春潮去不還。十二白玉闌,當年有誰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