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晚上宴席散後, 所有人都走了,衛霆祎吃多了酒, 歪倒在桌面上久久未起, 殷氏向來早睡早起, 未曾作陪, 只派小廝守著將其攙扶回去, 只不過衛霆祎發了一陣酒瘋,如何都不走, 下人們不敢作亂, 只得跑來向她求助。

衛霆祎在殘羹剩飯的宴席上耍了一陣酒瘋, 倒是未曾主動開口跟衛臻說過什麽, 衛臻拿不準他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在耍酒瘋, 她一路陪著, 卻並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一直到衛霆祎將整壺酒吃完了,不省人事後衛臻才派人將其送回。

回去後便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這會兒冷不丁聽到老夫人發問, 衛臻整個人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過了許久,只埋頭繼續給老夫人揉腳按摩,她小心翼翼的,全神貫注著,絲毫不敢分神。

老夫人聞言長長嘆了一口氣, 忽而道:“其實小時候你爹很聰慧,他口齒伶俐、又人小鬼大,兩歲便開始學著背誦三字經,是幾個兄弟間最聰明的,只是他打小鬼主意多,又被上頭幾個兄長姐姐們寵著,養成了養尊處優的性子,久而久之便開始好吃懶做、不務正業了,又過早的去了那等煙花巷柳之地沾染了庸脂俗粉之氣,結果被帶歪了,你祖父當年真真是恨鐵不成鋼,每回動手打起人來是當真往死裏打,只恨不得要將他打死才好,也是我的錯,他父親心太硬,我便心軟得不得了,這軟硬不得當間便徹底害了他,至此你爹爹開始徹底得過且過,你爹爹如今的不成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老婆子我造成的,他其實打小雖養尊處優,卻最是個執拗的性子,他其實也是在夾縫中長大的,亦是吃了不少苦頭的,故而縱使你爹千不好萬不好,我也唯有愧疚的份,我沒資格遷怒於他。”

說到這裏,老夫人擡手撫了撫心口,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怨你爹爹,這五年來一日不曾原諒過他。”

說著,老夫人忽而擡了擡腳,向衛臻伸了伸手。

衛臻愣了一下,立馬將巾子拿來將手擦幹凈了,然後將手遞到了老夫人手裏。

老夫人牽著衛臻的手,令其一並坐在軟榻上,只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其實,今兒個祖母與你說這番話,並不是想方設法的讓你原諒你爹爹,而是想要言傳身教的告訴你,慈母多敗兒、慣子如殺子的道理,你爹是根裏壞了,拔出蘿蔔帶出泥,一壞不止是壞一個,興許是壞一窩,

慈悲寵愛並沒有錯,可凡事過猶不及,過了界限便會起到反噬作用了,同樣的,怨恨憎恨也沒錯,可千萬莫要執拗過深,以免深陷其中,誤傷了自己,無論是親情、友情還是在日後的夫妻之情上,以及日後的為人處事上,要萬萬記住,凡事水滿則溢,月滿則虧,你如今已十一了,比你爹爹當年還要聰慧,性子卻也跟你爹爹一樣執拗,祖母別的不盼,只盼著日後你自己行事切莫過於執著,要記住,人來世間一場,享福好過遭難,凡事看淡一切,便是最好的福氣。”

這是老夫人活了一輩子才活明白的道理。

衛臻聽了心下震撼。

沒想到老夫人雙眼如炬,她看人看入了筋骨裏頭。

衛臻最是個執拗之人,要不然她前世也不會那樣慘烈而死,她跟魔障了似的,執著於權勢、執著於地位、執著於太子元翎,更執著於原本就不屬於她的那份奢望,所以她才闖入了一個原本就不該屬於她的世界,並且不撞南墻不回頭。

而今生呢,她險些陷入了對衛霆祎的仇恨之中,並且尤未自知。

想起自打五年前開始,她又漸漸開始做起了一些噩夢,夢裏,全是紅色的血,大片大片,一眼望不到盡頭,夢裏不斷有小孩在哭,她分不清是前世她自己的孩子,還是今生那個尚且未曾出生過的弟弟。

衛臻背後忽而冒起了一身冷汗。

恨一個人可以,卻萬萬莫要為其賠上了自己。

衛臻坐在軟榻上坐了良久,不知過了多久,衛臻只擡眼看向老夫人,一臉茫然道:“我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老夫人聞言,一臉憐惜的將衛臻摟了摟,輕聲道:“不急,慢慢來。”

衛臻只緩緩地點了點頭,不多時,只用力的抱緊了老夫人。

祖孫二人在回京第一日的深夜,竟然難得談起了心來。

不知過了多久,老夫人忽而起身,只見她抿了抿嘴,冷不丁沖衛臻道:“臻兒,陪老婆子我去二房走一趟吧。”

衛臻一驚,心道都這麽晚了,二老爺一準睡下了,原本是顧忌老夫人身子勞頓,怕見了二老爺一時激動,未免傷了心思,在大伯的提議下,原是打算緩和幾日,待心情定了後再去的。

可是經過方才一番感悟過,衛臻忽而有所頓悟,只字未提,只沖老夫人點了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