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卻說屋子裏燒著炭火,一進屋, 阮氏便將衛臻抱著小心翼翼的放在交椅上坐好, 又歡歡喜喜的將案桌上的一個食盒提了起來, 舉到衛臻跟前, 跟個三歲小孩似的,沖著衛臻一臉獻寶道:“安安, 你猜猜, 裏頭裝的是些什麽?”

衛臻瞧著阮氏那張一臉期待的臉,那雙柔得滴水的眸子,雙眼微微彎了彎, 只微微抿著小嘴,隨即晃了晃小腦袋。

阮氏只有些得意道:“那安安你揭開瞅瞅。”

衛臻倒是聽話, 乖乖伸手將食盒揭開, 果然,不出所料, 裏頭滿滿當當的全是各類點心吃食, 有桂花糕、如意糕、玫瑰酥、七巧點心、一碟桃酥餅, 滿滿當當的裝了三大層, 還有一小碗精致可口的糖蒸酥酪,光是瞧著都令人食欲大動, 全是衛臻幼時愛吃的。

見衛臻雙眼微微放光, 還下意識的跟著咽了咽口水,阮氏愈發得意了,忙伸手捏了一塊玫瑰酥塞衛臻小嘴裏, 嘴上忍不住道:“來,安安,多吃點,喜歡哪個便吃哪個,多吃些,吃完了這些還有,姨娘給咱們安安做。”

玫瑰酥如軟香脆,入口即化,味美清甜,衛臻食欲大動,一口咬了大半塊,面帶享受,正在此時,忽而聽到一道言笑晏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七娘子慢些吃,甭聽姨娘的,甭噎著才是,橫豎這滿滿的一盒子,是吃不完呢!”

那人說著,親自給衛臻倒了杯茶過來,笑著道:“姨娘得知今日能夠見到娘子,自打昨兒個夜裏便睡不著了,滿心滿眼的守著時辰過,整整一夜未曾合眼,喏,這些點心,都是姨娘親手做的,有的還是熱的,剛剛從廚房趕出來的,今日能夠見到娘子,姨娘可是高興壞了。”

聽到這道聲音,衛臻微微擡了擡眼,這才注意到一直默默伺候在阮氏跟前的雯煙。

相比十多年後的那個寡淡刻薄的寡婦袁三家的,彼時的的雯煙才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滿臉青澀稚嫩,臉上還會偶爾帶著笑意,尤其,對於彼時的衛臻,險些叫衛臻一時未曾認出來,不像多年後的那個袁三家的,可謂是對衛臻萬般不喜,每每見了總是忍不住出言不遜、冷嘲熱諷,盡管那時的衛臻已經入主太子府。

衛臻亦是對其百般厭惡。

說到底,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雯煙此人對阮氏忠心不二,可是彼時阮氏並不受寵,處境頗為艱難,雯煙家裏見她跟了阮氏討不到好,到了出府的年紀便將雯煙接出去嫁人,對方是個好吃懶做的惡棍,脾氣不好,又鎮日吃酒耍橫,喝醉了酒便摁著雯煙打罵,雯煙本是個烈脾氣,每每與那混賬東西對著幹,可無論多麽厲害到底不過是個婦人,不過短短兩三年功夫,雯煙日日遍體鱗傷、流產數回,被生生折磨成了一個陰郁暴躁的婦人,直到成親後的第三年那混賬惡棍吃醉了酒凍死在了冰天雪地裏,雯煙這才逃離苦海,因遭受了這門惡心恐怖的婚姻,雯煙對嫁人無感,後與娘家決裂,再次投奔阮氏。

三年後的雯煙變得兇惡嚴厲,人人懼怕,然而也正是這個性子,才得以護住了那柔弱老實的主子。

前世,衛臻與她水火不容,相互膈應,可再如何不喜,衛臻也從未動過她一根汗毛,因為衛臻一直知道,雯煙是為阮氏不值,認為她是一頭白眼狼,重活一世,對於這雯煙,衛臻心裏再無任何厭惡,有的僅僅只是感激與敬佩。

故此,見雯煙此番如此苦口婆心,衛臻難得緩緩擠出了一抹笑意,乖乖應了聲:“知道了,雯煙姐姐。”

雯煙見衛臻如此乖覺,倒是微微有些訝異,要知道在她的印象中,在被打發到莊子裏去之前,七娘子歷來是個悶不吭聲的,鎮日裏只知道縮在姨娘懷裏要抱,片刻未曾撒過手,誰也不讓碰,但凡一時片刻見不到姨娘,就開始哭嚷了起來,鬧得厲害,不是那種大哭大鬧的模樣,是那種生著悶氣,又犟又磨人的模樣,偏生姨娘慣著,每每摟在懷裏一哄,須得哄上小半個時辰才見好。

許是因為她的面相顯兇的緣故,七娘子往日裏最不愛親近她,幾乎從未與她說過話,更甭提如此乖順溫和,還對她笑了,詫異過後,雯煙只有些欣喜道:“七娘子……七娘子莫要噎著了,來,吃一口茶潤潤喉。”

說完,欣喜的喂了衛臻吃了一口茶。

邊喂邊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小主子,這還是七娘子回府後她頭一眼瞧見到,方才打七娘子一進屋,瞧見七娘子清瘦成如此模樣,雖然早早便已經料到了,但是親眼見到雯煙還是嚇了一大跳,想到這大半年裏兩位主子們遭受的這些罪,多少是有些心疼的。

不過,瞧見七娘子雖被蹉跎至此,可如今被養在了老夫人屋子裏,性子瞧著也慢慢的開朗了,瞧著不吵不鬧,懂事不少,雯煙心裏不由感嘆一番,雖然受的這些罪責令人心疼,可是若是經過此番磨難倘若能夠令姨娘立起來,能夠讓七娘子變得開朗懂事起來,倒也不失為好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