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那是衛臻印象中出生這五年以來,整個衛家所有人打頭一回人員全部歸位到齊了。

往年大老爺外放任職, 最是繁忙, 還是衛臻尚且在肚子裏那年時回過元陵城探望過二老, 大太太郝氏倒是回過兩回, 不過衛臻年紀尚小,記得並不十分清明, 彼時對其印象不深。

至於二房三房亦是各有各的難處, 二房杜氏兩年前肚子裏悶死了一個六個月大的娃娃,至此身子每況愈下,一直不見好, 因怕二老操心,一直設法瞞著二老, 直到此番老太爺病逝, 實在沒法拖了,便拖著殘敗的身子回了元陵一趟, 這才知道原來身子已是油盡燈枯, 快要不行了。

三房本就是個庶出, 三太太沈氏多年未孕, 一直沒臉面見二老,後來好不容易生了個四歲的十一娘子, 奈何十一娘子身子羸弱不堪, 是個常年的藥罐子,沈氏日日寸步不離的照看著,亦是多年未曾返鄉, 如今,底下的娃娃們大的大了,各房該生的也生了,趕上老太爺病逝這樁天大的事兒,便悉數趕了回來。

回來那日因為人數著實過多,盡管輕車上路,還是將整個衛家大門都給堵了,回來未見片刻歇息,除了三房的十一娘子被抱去歇著,其余一群黑壓壓的人無論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一股腦的趕去了祠堂給老太爺上香叩拜。

祠堂裏黑壓壓的跪滿了人,前頭是五位老爺,五位太太們,後頭密密麻麻跟著跪著十幾位哥兒姐兒,從大房的大哥兒到四房三歲不到的十三哥兒,中間還夾著奶媽婆子,全都挨挨擠擠的跪在了祠堂中央。

上輩子衛臻病了許久,此番這般大的動靜也未曾露面,她上輩子被拘在那小小的秋水築東廂房裏給徹底拘壞了,而這一輩子是被秦媽媽抱著打從榮安堂一路光明正大的去往祠堂的,見衛臻身子還十分羸弱,又溫溫吞吞地,為了表示衛臻的孝順與忠心,衛臻甚至是被秦媽媽摁著小腦袋在老太爺的牌位下第一個磕下頭的。

整個祠堂傳來此起彼伏的哭喊聲及陣陣悲鳴,其中哭得最內斂而悲痛的要數嫡出的二老爺,最聲勢浩大又虛情假意的要數三老爺與五老爺,三老爺是庶出,在家裏向來得不到多少重視,與老太爺關系疏遠,又相聚兩地分隔多年,感情算是其中最為薄弱的,哭不出來也是正理,偏生三老爺是個左右逢源的,眼淚沒落幾滴,那嗓門卻足以震動整個祠堂。

至於五老爺,倒也不算多麽虛情假意,實在是老太爺過世已有多日,該落的眼淚早已經落完了,如今人早已從悲憤中走出來了,確實難以落淚,可是兄長嫂嫂們尚且在此,他又歷來是二老跟前最為得寵的,不嚎上兩聲,瞧著倒是有些像個白眼狼似的,將來在哥哥們跟前怕是不好走動,更何況,老父親如今一走,其余四個便成了他的“父親”了。

至於另外兩個嘛,四老爺向來是個悵然若失溫吞性子,他被悲憤帶動,眼淚鼻涕一大把,卻是屬於默默流淚型的,大老爺是長兄,長兄如父,是個嚴肅而內斂的,便是情到深處,至多不過是忍不住紅了眼圈,隱忍而悲憤。

俗話說有什麽樣的父母,便有什麽樣的子女,雖然記不清哪個娃是哪房的,可是從後頭十幾位哥兒姐兒們的哭相中,約莫是可以分撿出個七八分來的。

除此以外,整個祠堂裏哭得最悲情最傷心最大動幹戈的要數苦倒在老夫人懷裏的大姑奶奶及三太太身後的那位身小腹微微隆起的美、少、婦了。

前者倒是情有可原,畢竟乃是衛家嫁出門的長女,後者卻是令人納罕,哭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痛不欲生,只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著哭著忽然情緒大動,只用力的捂著肚子,抽氣一聲,嬌滴滴喊道:“老爺,老爺,肚子,妾身……妾身的肚子……”

一旁的三老爺急得將臉上本就沒幾滴的眼淚用力一抹,忙扭過身子過去扶著,急急道:“怎麽了,怎麽了,肚子怎麽了,兒子怎麽了!”

一旁的五老爺聞言忍不住扭頭去瞧,早便聽聞三哥屋裏的那位小嫂嫂是個花容月貌的,將他三哥纏得神魂顛倒,如今一瞧,果然是個妍姿妖艷的尤物,五老爺心裏暗自稱贊一聲,不過,礙於此時沉痛肅穆的氣氛,並不敢多瞧,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除此以外,整個祠堂裏尚無一人擡眼,也無一人轉身查探,除了些個婆子丫頭面露鄙夷,整個祠堂所有人並未曾受其影響,依然悉數沉浸在悲痛之中。

三老爺拼命暗中的朝著身旁的三太太使眼色,讓其幫著安撫查探,三夫人只跪趴在原地,神色悲憤哀怨,咬牙坐視不理,實則整個人早已經筋疲力盡了,無力理會,三老爺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擡眼四下掃了一圈,見大家皆陷入了悲傷中,無人注意到這邊,只得自己親自起身,腆著臉輕手輕腳的將人扶了出去,到了祠堂外尋了丫鬟婆子伺候著,自己便又立馬灰溜溜的進來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