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會面

“當年陛下登基稱帝,向天下發布榜文,朝堂征納賢才,命文人士子為官,網羅無遺。然權宦當道,禍亂朝綱,我等只能郁郁而此,實在令人痛心!”

有一書生醉後怒言,重重拍欄:“杜陵春以區區小過,縱無窮之誅。多少能臣無辜受害,腰斬投江,下獄坐黨,就連裴公也被貶謫鄚州,如此禍害,多留一日便是我大鄴之患!”

裴公乃一朝老臣,奉命前去南方治理水患,但不忍見百姓受苦,私放災民入城,被杜陵春一黨的人參奏,貶謫去了鄚州。

他年輕時曾主持科舉,提點天下生員,文人士子皆奉其為師。可想而知,杜陵春一黨捅了馬蜂窩。

這件事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哪怕是公孫琢玉,上輩子也隱有耳聞。只是眾目睽睽之下,在聚賢閣高聲抗議,不得不說輕狂了些,也太不怕死了些。

再則他們一口一個閹人的,公孫琢玉聽了不舒服。

“閣下此言差矣,裴公被貶乃是因為其私放災民,與杜司公又有何幹系啊?”

眾人只聽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清朗的男聲,下意識循聲看去。卻見一白衫公子正坐於下方,不急不緩搖著一把紙扇,瞧著風骨端正,只是這話卻不怎麽討喜了。

有人冷聲質問:“你莫不是杜陵春門下走狗!”

公孫琢玉抿了口茶:“非也,在下不過就事論事。”

方才出言怒斥的書生直接走至欄杆邊:“裴公放災民入城,乃為百姓計,為天下計!若不是杜黨一幹人等向陛下進獻讒言,他又怎會被貶至千裏之外?!”

此言一出,群情激奮,就連酒樓裏吃飯的客人也紛紛看了過來。畢竟大家都是同情弱者的。

公孫琢玉不慌不忙的道:“陛下又不曾降旨放災民入城,裴公雖是好意,但卻是私自做主。國不可無法,就算貶謫三千裏,也是律法所定。”

那書生看公孫琢玉的目光已經與看狗屎無異了:“難不成便眼睜睜看著那些災民餓死置之不理嗎?!”

公孫琢玉幹脆從位置上起身,抖了抖袖袍:“兄台此言差矣,你只知災民饑寒,可曾想過放災民入城會有怎樣的後果?”

說完不等對方回答,便道:“那些災民並無路引,倘若放入城內,容易混入有心之人。況且他們皆是老弱婦孺,倘若染上疫病,進城豈不害了一縣百姓?你若肯問問裴公,便會知曉他將災民放入城中之後,滿縣一十六家糧鋪都被他們盡數搶空,何其混亂。”

當難民失去管制,大批湧入時,這座城市的犯罪率會直線上升。一縣的糧食不可能喂飽兩個縣的人,超過底線必然會瞬間崩盤。

公孫琢玉看待問題的角度很刁鉆,此言一出,將那些人噎的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公孫琢玉在堂下侃侃而談:“裴公此舉已然是錯了,既然錯了,便該受罰,既如此貶謫鄚州也算他該得。我聽諸君群情激奮,不問因由的怪罪他人,實在忍不住仗義執言,還望莫怪。”

那書生討了一個好大的沒臉,站在欄杆邊端詳著公孫琢玉,卻發現從未在京城見過,料想不是什麽權貴之流,冷冷道:“裴公就算再錯,初衷總是好的,杜陵春閹黨亂政,在朝堂排除異己,大肆斂財,欺壓我等讀書人總該是事實,閣下不該是非不分!”

周遭眾人聽聞,紛紛暗自點頭。

公孫琢玉心想官場本就渾濁,你自己鬥不過怪誰呢,擡眼看向那人:“哦,那閣下何不奏明聖上,陛下聖明,定會懲處於杜黨。”

那書生想說皇帝壓根就不會聽,但總不能說皇帝不聖明,他恨恨拂袖:“在下無官身!”

公孫琢玉笑了:“原來連官身都沒有,那豈不是連鄉試都沒考過,也不知為百姓做過什麽實事。閣下在此處耍嘴皮子侃侃而談,真有膽不如去皇城門口一頭碰死,又或者去杜陵春的司公府門口將原話說上一遍,我倒還佩服你幾分。”

他語罷,用扇子指著書生道:“司馬遷寫下《史記》,蔡倫發明造紙術,楊思勖平定西南蠻夷,童貫經略幽燕,就連杜司公,也曾舍命護駕救過陛下。閣下在此處一口一個閹黨的大罵,只怕自己連閹黨都不如呢,何其可笑!”

公孫琢玉話至此處,才算真正露了機鋒,一下紮在人痛處上,無異於當眾扇了對方兩個響亮的耳光。

那書生氣到手抖,半天說不出來話。無他,公孫琢玉說的都是實話。高官顯貴佩服有識之士,而大膽直言者總會讓他們高看幾分,書生在此處侃侃而談,無非是想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攀上高枝。

公孫琢玉將他們一通刺撓,剛才被店小二拉踩的郁氣總算散了些。他側目看向桌上,見飯菜已經被石千秋一個人幹的差不多了,正準備說離開,誰曾想外間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沖進來一隊玄衣衛,人皆佩刀,將眾人嚇了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