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詩人

年關將至,租界內也是一片喜慶。

大好時光祝南疆卻是齊裝嚴整地坐在巡捕房會議廳裏開會。

一起開會的還有宋成耕,朗博總監,政治處處長和通訊科的一些人。

前一天中午,兩名警員在楓林橋附近巡邏的時候發現一輛黑色轎車形跡可疑,車中一人口塞白布,疑似被綁架。

警員記下車牌號碼鳴槍堵截,轎車見無法脫身,將人推出車門後疾馳逃去。後經核查,該牌照是以上海警備司令部的名義注冊,被劫者屬“三黨”人士。

朗博總監得知此事大為光火,連夜通報領事館向上海市政府及國民政府提出嚴正抗議,又下令政治組及刑事科留心租界內的特務活動。

會議結束後祝南疆問宋成耕:“法國佬怎麽突然關心起黨派人士了?”

宋成耕將他領進督察辦公室:“朗博窮苦出身,過去在巴黎當過廠工,在思想上是很向著革命黨人的。”

“那我們……”

“朗博是朗博,工董局這麽多人,不是誰都跟他想的一樣。你反正給我機靈著點,上面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別惹事,聽到沒?”

“我自然都聽宋先生的吩咐。”

宋成耕話鋒一轉:“對了,那個老姜頭是怎麽回事?”

“老姜頭?”祝南疆愣道,“他怎麽了?不是上個月剛放出來麽?”

“前兩天又被稽查班的人抓了,聽說還是那個王喇嘛舉報。”

“怎麽又是他?他娘的有完沒完!?”

“你要是能管就管管,管不了我派人去探個底。朗博最近因為董事會的問題心情很不好,這事兒要是被他知道咱們誰都別想好好過年!”

“放心吧宋先生,這件事我會處理,用不著驚動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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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姜頭原名姜有望,是在霞飛路一帶擺攤賣報的報販子,除了出售各種雜志報刊以外還暗中散發革命刊物。

法國當局因為在中國內政問題上保持中立,南京政府的勢力滲透不到租界區來,因此中共地下組織和各派民主人士活動頻繁,相較於公共租界要安全很多。然而這老姜頭不知得罪了什麽人,上個月初被稽查班的人逮捕,後經朗博幹涉才無罪釋放。

祝南疆雖不認識姜有望,但偶爾見他進出印刷廠,知道是溫長嶺的朋友,因此就多留了個心眼。

一番打聽後他得知這老姜頭是遭人舉報才被稽查班的人拘留,理由是共產黨員散布反動言論。舉報之人乃混跡於法租界舊區的地痞流氓,因為常年光著腦袋一副武僧模樣,故得到個“王喇嘛”的外號。

本來這案子很快就了結了,因為朗博有心放他一馬,稱革命刊物系回收報刊時誤收,報販並非共產黨員,經審訊予無罪釋放。

然而不知為何那王喇嘛還就盯上了老姜頭不放,過了一個月稽查班又接到舉報稱其私會革命黨人。

即便有總監護著也經不起這一輪輪的舉報。工董局除了巡捕房之外還有好很多雙眼睛盯著,這真要是搜出了反動的證據,即便是朗博也不好明著包庇。

祝南疆見得多了,一眼便知這王喇叭是拿了錢在給人當槍使。法國人的地盤不聽中國法律,國民政府不敢明目張膽地在租界區打壓革命活動,就派特務挑唆流氓在背後搞小動作。

祝南疆自然沒膽子與國民政府叫板,但對付地痞流氓他是輕車熟路。

沒過幾天王喇嘛在賭場裏與人沖突,被當場卸掉一條手臂,送去醫院的途中又遭到攔截,等手下聞訊趕來屍體都涼了。

有人在現場見到了祝南疆的影子,但因對方沒穿警服,混在人群中也看不真切,第二天大街上就傳出王喇嘛卷入商界糾紛死於仇殺的謠言。

宋成耕得知此事一個電話打到和公館:“小祝,你怎麽回事?讓你處理一下怎麽鬧出人命來了?”

“這種雜碎死了幹凈。”

“你要弄死他也用不著搞出這麽大動靜!萬一被人知道是你幹的,這不明擺著告訴人家巡捕房在跟國民政府作對嗎?”

“這人一樣要死就得死得熱熱鬧鬧,死給大家看看。要不然今天沒了個王喇嘛,明天又冒出來個李喇嘛張喇嘛,我這每天就光抓流氓不幹別的了?”

宋成耕還欲教訓,祝南疆不在乎地一笑:“宋先生,你放心吧,我沒用巡捕房的人。就算有人認出我來也沒關系,這王喇嘛平時得罪了不少人,我報個私仇還不行嗎?”

“你跟他有什麽私仇?”

“他搶我的生意,傷我的手下,說我閑話,還睡我的女人。”

“……”

宋成耕無言以對。

祝南疆說的沒錯,跟他有私仇的人可太多了,從巡捕房門口沿著霞飛路排能排過兩個十字路口。租界內每天都有人恨他恨得牙癢癢,輕者罵一句王八蛋,重者恨不得他去死。就算沒有老姜頭這個事,他的人跟王喇嘛幹起來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