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鬼樣子

祝南疆再沒有在寶興路見到過溫長嶺。對方似乎已不在那裏,也許是為了躲避他特地搬去了別處或者借宿在朋友家。

祝南疆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他,又不敢隨意在印刷廠露面,只好每天早晚依舊蹲守在老地方,一雙眼睛簡直要把院門盯出兩個洞來。

他覺得自己快魔怔了,因為整個心思全系在溫長嶺身上,靈魂逐漸和肉體剝離。他活成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影子,只有看到溫長嶺才能長出活生生的血肉。

整天魂不守舍的也沒法好好辦公,巡捕房裏案子堆積如山,該簽字的文件扔得到處都是。

宋成耕察覺到他的消極怠工,隔幾天就來找他談話,唱完紅臉唱白臉。

祝南疆挨了幾頓罵,心想索性就這麽被革職了也蠻好,反正這警服穿著也是礙眼。

如此又行屍走肉般地挨了半個月,羅占元突然打來電話。

“小祝啊,聽說你最近狀態不好?”

“前陣子得了風寒。”

“別累壞了身子。”

“我沒事,勞羅老操心了。”

“下個月一號張市長請客,幾位領事和商會主席都去,你若是有空也一起來湊個熱鬧。”

“羅老,這種場合我就……”

“你不必拘謹,張市長總共請了一百來號人,宋成耕還帶他侄子去。”羅占元笑著打斷他,“況且司令部那邊聽說也會來人,這是個好機會。”

祝南疆聽懂了他的意思,只好點頭應允,

“喝兩杯也好散散心,我看你啊,再這麽下去都要成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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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南疆不記得近來有見過羅占元,也不知道對方說的“成鬼”是什麽意思。

晚上洗澡的時候他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胡子拉渣,面色青白,肚子上隱隱瘦出了兩條肋骨。

“這可真的是要成鬼了,我怎麽成了這副樣子?”

祝南疆這人有點臭美,習慣了自己光鮮亮麗的樣子,簡直要對鏡子裏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產生恐懼。

他把瞎子叫進來給自己剃胡子,又打電話叫國際飯店送了現成的菜肴過來。

東西很快就送來了。趁瞎子下樓的功夫他又湊到鏡子前仔細端詳一陣,依舊是覺得不對勁——光剃胡子沒用,還得去理個發。

然後他就想起了溫長嶺。

難道先前去找哥哥的時候我也是這幅邋遢樣子?難怪哥哥不要見我。

瞎子回來了:“三爺,現在吃還是?”

“先放著,過來給我捏捏。”

祝南疆在澡堂子裏叫人給他做過幾次按摩,有點迷上了那手指頭按在脊椎骨上的酥麻酸爽。

他嫌澡堂子不如自家浴室幹凈,又不想隨便把外人往公館裏帶,於是便逼迫瞎子給自己按。

瞎子向來是三爺讓做什麽就做什麽,也不管自己手藝究竟如何,反正就這麽一絲不苟地當了兩三年的按摩師傅。

前陣子祝南疆急劇消瘦,他其實是第一個看出來的,因為兩副肩膀捏在手裏沒剩下多少肉,往哪兒揉都是骨頭。

不過這跟他也沒什麽關系,三爺的高矮胖瘦輪不著他操心。

浴室裏蒸汽氤氳,祝南疆閉著眼睛在浴缸裏哼唧了一陣,突然扭頭對瞎子道:“你說,我要是現在辭了巡捕房的差事會怎麽樣?“

瞎子停下手上的動作,但是並沒有開口的意思。

祝南疆本來也不指望能從他嘴裏得到什麽答案,於是回過頭盯著天花板自言自語。

“這兩年我雖然賺了些錢,但也沒存下來多少……薛老板倒是叫我跟他一起合股做生意,我一直沒答應。“

“我不懂生意方面的事,我看那些破產的全是一夜之間把家底全賠沒了,這事挺玄乎。”

“也不全是錢的事……墻倒眾人推,我得罪了這麽多人,哪天要是真不幹了還不被人往死裏整?”

“再說宋成耕跟羅占元也不可能就這麽放我走,他媽的,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全知道了!”

“我也沒理由突然不幹了啊……這能怎麽說呢?身體不好?”

“三爺,水涼了。”瞎子收手提醒道。

“哥哥不喜歡我在巡捕房做事,因為法國人迫害工人,可這警探長也不是說辭就能辭的呀!我都保證不會害他了,他怎麽就不信呢?“

“三爺,水涼了。”

“滾你媽的!只知道水涼了水涼了,水涼了不會給我換熱的嗎!?”

“是,三爺。”

祝南疆火冒三丈地從浴缸裏站起來,發現胳膊肘都被水泡起了皺:“算了,別換了!給我拿衣服過來!”

買回來的飯菜還沒涼,他吃了兩口之後又吩咐廚子煲上母雞湯,決定趁月底給自己好好補補。

對“成鬼”的恐懼暫時蓋過了對溫長嶺的思念,出竅的靈魂又飛回來了,掉了的油水也得跟上。

作者有話說:

周五愉快(??..?.??)工作累了的崽也來碗大補湯叭!